护国寺山下。 相府夫人柳氏选的是个好日子，为时尚早，山脚下就停满了京中各府的马车。 姜漾和姜绵戴着幂篱下马车，夫人柳氏随其后。 柳氏抬头看了眼对面马车的装饰，为二女提点道：“这是宁远侯府的座驾，宁远侯千金自小体弱多病，温夫人忧心不已，时常来护国寺上香祈福。” 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已然见怪不怪tຊ了。 果然，紧接着对面便下来一个穿着素净青黛缎锦袍的美妇人，她抬头看见相府夫人柳氏，只微微点头，便支着嬷嬷的手先行离去，并不与人多谈。 柳氏收回目光，对二女说：“走吧。” 三人抬脚上阶，身后一妇人追上来，忙喊道：“哎哟太太……等等妹妹。” 柳氏神色一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不耐烦。 这是相府的董姨娘，非要跟着一同来上香，闹得柳氏心情欠佳。 姜绵见状，连忙低声对柳氏说：“母亲先上去吧，女儿代母亲敲打董氏几句。” 姜绵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自然要为母亲分忧，别让这董姨娘在母亲面前闹心，以表示她对母亲的体贴和关心。 柳氏点点头。 绵儿在这方面就比漾儿懂事能干得多，这后宅事务，有绵儿分忧，她能省不少心。 反倒漾儿，半点眼力见没有，从小乡野长大，不知高门大户藏在内宅之中的门道。 想罢，柳氏面对姜漾的态度便逐渐疏冷了些。 姜漾似有所觉，眼尾颤了颤，心更是像被针刺了一般。 等到两人来到寺庙为他们准备的客堂，柳氏脸上才重新染上笑容。 姜宋两家关系密切，每回上香时，寺庙便将二府所住客堂安排在一起。 两间客堂只需过一处拱门，便能相见。 这会儿宋夫人已经到了，身后跟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宋聿初和宋昭然。 柳氏热络地上前与宋夫人攀谈。 宋夫人脸上带笑，气质豁达大气，颇有将门之后的风范。 她与柳氏交谈几句，便看向其身后，问道：“可是绵儿？怎么到了这里还不把幂篱摘下来？” 姜家二女虽已及笄，但尚未出阁，出门在外都需佩戴幂篱。 但像姜宋两家如此相熟的，便不需要这些避讳了。 柳氏闻言脸上一僵。 姜漾则微微福身，低声喊了一句：“宋夫人好。” 紧接着那玉葱般的指节便将头上的幂篱摘下，白纱幂篱降下，只见冬日暖阳中的女子身着一袭宝蓝如意蜀锦裙，柳腰间系着一条桃红丝带，长及曳地。 芙蓉面如初生桃花，肤如凝脂，娇艳欲滴，一双眼眸如秋水含波，如万种风情，令人心旌摇曳。 在场众人无不呼吸微滞，宋夫人平和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柳氏脸上微微露出诧异，她早知漾儿长得貌美，但从未用心为其打扮过。 而宋家兄妹更是。 宋昭然十五岁的年纪，嘴巴微微张大，正是不会掩藏心事的年纪。 一旁的宋聿初面色怔然，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惊艳。 上家学时也不是没见过姜漾，只是那时她常常一身狼狈，虽大致能看出她容貌不凡，可未经拾掇，便更觉风尘味更甚，不觉其美貌。 如今收拾过后，穿一身干净合身的衣裳，便如那些京中世家女一般无二。 好巧不巧，姗姗来迟的姜绵一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头上的幂篱在进客堂前刚刚摘下，且一向爱穿素净浅绿的衣裳，更衬她面容清丽脱俗，端方典雅。 可如今站在姜漾身旁，一时不免显得有些寡淡。 姜绵甚至从宋聿初的眼中，看出了几分他将两人相对比后的错愕。 姜绵轻轻咬唇，一股莫名的怒火从胸中灼灼燃烧。 偏偏宋夫人在这时点评了一句：“姜家二女真是养得亭亭玉立，招人得很啊。” 此话一出，柳氏和姜绵心底都有些不是滋味。 姜漾未回来前，宋夫人从未在姜绵的容貌上多言，一般多称赞其品性和气质。 如今夸起容貌来了，姜绵便知道其意有所指，自己不过是顺带的。 而柳氏则并不觉得与有荣焉，姜漾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长得玉容花娇，却不是她养的，这份称赞自然说不到她心坎上。 柳氏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将话头引到别处去。 这次祭祀是个大节，有条件的府邸都会在寺庙里做足三日法事。 不得空的至少也会在庙里待够一天。 姜宋两家则是必须要做满三日的。 两家会面没多久，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客堂准备祭祀。 姜绵经历了刚才那一遭，心情有些低落，在准备祭祀用品时频频出错，柳氏见状，命其先回房歇息，待好了之后再出来。 姜绵深知自己留在这里便迟早忍不住要挂脸，只好应声告退。 姜漾扫了一眼，淡淡收回目光。 然而这时，董姨娘见姜绵伤心离去后，面色不由跟着露出几分哀愁，她左看右看，见无人察觉后，才随姜绵的脚步而去。 姜漾一愣，低头若有所思。 她抬头看了柳氏一眼，忽然捂住了肚子，压低声音道：“母亲，女儿忽然腹痛……” 柳氏回头看她，平静中带有一股不耐烦：“去吧……一个个的。” 姜漾起身离开，出门后看见竹香，低声吩咐她看着这里的人。 随后去了侧边的耳房，只是进去后便转了个弯，追着姜绵和董姨娘的方向走去。 她走了几步，便看见了董姨娘的身影。 两人从一扇木门出去，外面就是寺庙外围，筑有石阶，是平时僧人在外巡视，以及通往深山处隐居的老僧所建的小路。 姜绵出去后便俯身把脸埋在膝盖上低泣。 董姨娘上前，似想安慰几句。 却被姜绵抬头训斥：“你跟出来干什么？！你一个姨娘，我现在没工夫应付你！” 董姨娘被一个小辈训斥，却并无怒色，反倒是温声劝解道：“姨娘知你忌惮姜漾那贱蹄子，我来是想告诉你，要想拿下宋家那小子，必须得辅国公高看才行，只要辅国公同意，就连宋夫人也没有二话。” 姜绵脸上恼意更甚，这些话还轮不到一个姨娘说给她听！ 而董姨娘忽略她脸上的神情，又道：“姨娘打听到辅国公今晚会来护国寺，你不妨好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