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那句“清理积水”就像颗小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她到底做了什么？以她那能把人气得跳脚又无力反驳的毒舌功力，周浩那小子……能活着回来上课吗？第二天放学，林晓果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回来了，小脸红扑扑的，还带着点打了胜仗的兴奋：“苏阿姨！我今天超大声地拒绝周浩了！我说‘周浩！你踢我凳子我很不舒服！立刻停止！不然我告老师！’他当时脸都绿了！哈哈！”“干得漂亮！”我竖起了大拇指，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看来林晓是真听进去了，也执行了。“然后呢？他消停了？”我问。林晓用力点头：“嗯！至少今天没再踢我凳子了！不过……”她小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好像……更加奇怪了。”“怎么奇怪？”“他给我传了纸条！”林晓一脸嫌弃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喏，写的什么‘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像炸毛的小猫’，‘明天给你带你最爱的***’……真是肉麻死了！”我接过小纸条一看，标准的青春期男生幼稚字体，带着点自以为是的撩拨。看来林晓的“凶”只是让他转换了策略，从“惹你注意”变成了“甜言蜜语”攻势。“别理他，”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这种话，听过也就算了，就当耳旁风吧。”“嗯！”林晓乖巧地点了点头，把纸条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然而，接下来的几天，林晓的状态又变得有点……飘忽。放学回来，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能听到里面传出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吃饭时也心不在焉，有时会对着碗莫名地傻笑，脸颊泛着红。叫她出来吃水果，也是头发乱糟糟，眼神亮晶晶的，像是藏着什么小秘密。这状态……不对劲！太像……少女怀春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周浩那小子甜言蜜语真起作用了？林晓被哄住了？可那天她明明那么嫌弃！我教她的那些话，她都当耳旁风了？不安就像藤蔓缠绕着我。我看向林晚，她最近倒是很“安分”，放学就回房，吃饭时沉默，偶尔看手机，嘴角却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高深莫测的弧度。问她周浩的事，她就懒洋洋地来一句：“消停了。”眼神却飘忽，带着点“我知道但我不说”的意味。不行，得弄清楚！我决定先从林晚这里找到突破口。晚饭后，趁着林晓在客厅看动画片，我敲开了林晚的房门。她正靠在床头看书，台灯的光晕给她清冷的侧脸镀了层柔和的边。见我进来，她眼皮都没有抬：“有事？”我斟酌着措辞，在她床边坐下：“晚晚，妈妈……呃，阿姨想问问你，”差点顺口自称妈妈了，赶紧改口，“晓晓最近……状态有点奇怪，你……有没有注意到？或者，知不知道点什么？”林晚翻书的手指顿了一下，终于抬起眼看向了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我就知道你会来问”的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她放下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平的：“知道一点。”“是……跟那个周浩有关？”我的心悬了起来。林晚没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她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然后，把手机的屏幕转向了我。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聊天界面。备注赫然是——“周浩（**）”。我一愣。再仔细看那聊天内容。周浩的信息占了90%，密密麻麻，从最初的“在干嘛？”、“吃了吗？”到后来肉麻的“晓晓你今天真好看”、“你生气的小模样让我心都化了”、“给你带的奶茶好喝吗？”，再到各种土味情话、偶像剧台词复制粘贴，甚至还有几道抄歪了的学习题。而“林晓”（用这个账号的人）的回复呢？则少得可怜。只有几条：“作业。”“哦。”“题错了，辅助线做B点。”“奶茶太甜，齁。”“闭嘴，吵。”“再发拉黑。”以及最新的一条，就在十分钟前，周浩发了一大段不知所云的“深情告白”后，“林晓”只回了冰冷简洁的四个字：“已读，不回。”这风格……这犀利……这浓浓的嫌弃感……这隔着屏幕都能冻死人的气场……这绝对不是林晓！我猛地抬头看向林晚。林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耳根微微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她迅速地移开了视线，语气带着点被拆穿后的烦躁和……嗯，一点点的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她一把夺回了手机，声音有点硬邦邦的，“是那傻子怕自己心软，求我帮忙的！烦死了！天天发一堆垃圾信息，污染了我的眼睛！要不是她哭着说‘姐姐我控制不住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他了怎么办’，我才懒得管这破事！”她语速飞快，像是在撇清关系，但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原来是这样！原来林晓那几天的“飘忽”和“傻笑”，不是被周浩哄住了，而是在跟林晚倾诉烦恼！是林晚在背后用林晓的账号，把周浩怼得哑口无言！巨大的释然瞬间淹没了我！还好！还好不是林晓自己陷进去了！但林晚后面的那句话，却又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说……她好像有点喜欢他了？”我的声音有点干涩。林晚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头紧锁着，像是遇到了什么极其难解的数学题：“是啊！烦死了！明明知道那家伙是个什么货色，明明自己都讨厌他踢凳子抛媚眼，明明你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懂！可她说……她就是控制不住！看到他心跳会快！看到他给自己带东西会有点开心！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坏！她怕自己脑子进水了才求我帮她‘保持清醒’！”林晚越说越生气，像是恨铁不成钢：“你说她是不是傻？这种低级套路都能中招？脑子里装的都是***吗？！”她的话就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我短暂的释然。林晓……她竟然真的对周浩产生了那种“懵懂的好感”？即使她理智上知道对方的行为不对，即使她在努力地拒绝，但那种青春期荷尔蒙带来的、不受控的悸动……还是发生了？这就是“轨迹”的力量吗？强大到足以让理智暂时蒙尘？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如果林晚没有介入，如果林晓真的“心软”了……那暴雨中被推下车的画面……我不敢想下去。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外，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小小的抽泣。我和林晚同时转过头。林晓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小脸惨白惨白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只被雨淋透的小鸟。她显然听到了林晚最后的那些话。“姐……姐姐……”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充满了羞愧和无地自容，“我……我真的好没用……我……”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林晚脸上的烦躁瞬间凝固了。她看着哭得发抖的妹妹，眉头皱得更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骂一句“哭什么哭”，但最终，那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她别开了脸，语气依然硬邦邦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别扭的安抚：“行了！哭什么！我又没骂你！”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几乎像是嘟囔，“……控制不住……又不是你的错。烦死了。”她没再看林晓，也没有看我，径直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对着摊开的习题册，仿佛那上面有黄金。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暴露了她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林晓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她猛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地、大声地喊了出来：“姐姐！谢谢你！”然后，在所有人（包括林晚）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像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林晚僵硬的腰！“姐姐最好最好了！”她把脸埋在林晚的背上，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依赖和全然的信任。林晚的身体瞬间绷得像块石头！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个被点了穴的木偶，两只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此刻精彩纷呈，从震惊到无措，最后定格在一种……近乎崩溃的羞窘上。“林晓！你……你放开！鼻涕都蹭在我衣服上了！脏死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点气急败坏，却连耳根都红透了。台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她们。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紧抱着不放，一个满脸通红浑身僵硬嘴上嫌弃。那道横亘在姐妹之间、名为“疏离”和“隔阂”的冰墙，在这混乱又温暖的拥抱里，悄无声息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