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姜哲先生，你的专业能力我们是认可的，但是……嗯，你知道，我们这个岗位，更看重的是综合素质和稳定性。」「这样，你先回去等通知吧。」面试官是个地中海，头顶的反光灯明晃晃的，刺得姜哲眼睛发酸。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标准笑容，起身，鞠躬，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让人心疼。「好的，谢谢各位领导，给你们添麻烦了。」走出那栋庄严的市直机关大楼，一股热浪夹杂着汽车尾气扑面而来。八月的骄阳能把人晒脱一层皮，姜哲却觉得从里到外都是冷的。又黄了。这已经是他今年第四次倒在面试环节。笔试第一又怎么样？每次都被刷下来，理由五花八门，归根结底就一句话：你不行。他掏出手机，熟练地点开那个置顶的微信头像，一个线条硬朗的寸头男人。「阿恒，我出来了，寄了。」「晚上老地方撸串，给我接风洗尘，庆祝本人喜提‘逢面必挂’荣誉称号。」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姜哲没在意，那家伙叫陆恒，是他大学睡了四年上下铺的铁哥们。陆恒也在考公，今天上午面的另一个区。按理说，这会儿早该出来了。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姜哲揣起手机，挤上热得像蒸笼的公交车，回到了自己在城中村租的「老破小」。房间里，泡面桶堆成了小山，桌上摊着申论和行测的复习资料，墙上还贴着一张他和陆恒的合照。照片里，两个大男孩勾肩搭背，笑得跟傻子似的，背后是大学城的毕业横幅。「说好同考一个市，将来互相有个照应，谁先上岸谁是狗！」毕业时的豪言壮语还响在耳边，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在这条独木桥上反复落水。洗了把脸，姜-哲瘫在椅子上，又给陆恒发了条消息。「人呢？」「死了？」还是没回。他皱了皱眉，拨通了陆恒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不在服务区？这孙子跑哪去了？面试的区就在隔壁，坐地铁半小时的事。姜哲心里咯噔一下，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开始蔓延。他跟陆恒是过命的交情，好到能穿一条裤子。陆恒性格沉稳，人狠话不多，做事从来靠谱。不像他，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里比谁都慌。两人约定好，面试一结束就碰头，不管结果好坏，先喝一顿再说。陆恒绝对不是那种会无故玩失踪的人。姜哲又刷了刷朋友圈，想看看陆恒有没有发动态。这一刷，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陆恒的朋友圈，空了。所有内容，删得干干净净。最后一条朋友圈的发布时间，是今天上午九点半，也就是他进面试场前半小时。内容也极其诡异。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那是一张用手机随手拍的照片，背景似乎是个古色古香的房间，红木桌椅，雕花窗棂，看着不像现代建筑。照片的焦点，对准了桌上的一碗清汤面。面条上，孤零零地卧着一个荷包蛋。没了。就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照片。更让姜哲头皮发麻的是，他点开那张图放大，赫然发现在照片的右下角，那个古朴的木质窗外，隐约能看到一角飞檐。那飞檐的样式，根本不是地球上任何一个景点该有的风格。那是一种……只在神话电视剧里才见过的，属于天宫的样式。「搞什么飞机？」姜哲盯着那张照片，嘴里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他把照片放大、缩小，反复研究那个诡异的飞檐，试图从中找出P图的痕迹。没有。照片的像素不高，像是仓促间拍下的，但每一个细节都浑然天成。这不科学。陆恒是个务实到骨子里的人，朋友圈万年不更新，就算更新也是转发一些「重要通知」「新规速递」之类的官方链接。让他发一张P得这么玄幻的图，比让他承认自己不行还难。姜哲的心跳开始莫名加速。他想起了大学时的一件旧事。那时候流行玩一个叫「都市传说」的社团，陆恒被他硬拉着去听过一次讲座。讲座内容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世界上存在很多「里世界」的入口，可能是一栋楼，一个车站，甚至是一个电话号码。当时陆恒嗤之以鼻，只说了一句：「无稽之谈，有这时间不如多刷两套题。」可现在，这张照片，这通打不通的电话，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性。姜哲又看了一眼那碗面。一碗清汤面，一个荷包蛋。这叫什么？「上岸面」？考公圈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面试前吃一根油条两个鸡蛋，叫「100分」。面试成功后，吃一碗清汤面，叫「清清爽爽，顺利上岸」。陆恒上午九点半发的照片，正是他面试的时间。难道……他上岸了？可上岸了也不至于人间蒸发，还把朋友圈全删了吧？这操作怎么看都像是被抓去传销组织后，被逼着跟过去的一切划清界限。「喂？」「妈。」姜哲拨通了陆恒母亲的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阿姨，我姜哲。」「陆恒跟您联系了吗？」「我找他有点事，电话打不通。」电话那头，陆恒的母亲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茫然：「小姜啊，阿恒没跟我联系啊。」「他上午不是面试吗？」「我还寻思着等他好消息呢。」「嗯，是面试。」「可能手机没电了吧，没事阿姨，我就是问问。」「等他联系我了，我让他给您回个电话。」「哎，好，好。」「这孩子，从小就让人操心……」挂了电话，姜哲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重。连家里都没联系。这绝对不正常。他又打开了他们几个大学死党的微信群。「@全体成员，谁联系上陆恒了？」「这孙子失联了。」群里很快有了回应。「没啊，咋了哲哥？」「**，不会吧？」「陆恒那么稳重的人还能失联？」「我上午还给他发消息预祝他面试顺利，也没回我。」群里七嘴八舌，但没有一个人有陆恒的消息。姜哲坐在椅子上，目光再次回到那张诡异的朋友圈照片。他鬼使神差地，又将照片放到了最大。这一次，他注意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在那个古朴的木碗边缘，有一小块深色的印记，像是用什么东西烙上去的。那印记的形状，像是一朵简化的祥云。而在祥云的下方，似乎还有两个极其微小的，模糊不清的字。姜哲眯着眼睛，把手机屏幕的亮度调到最亮，反复辨认。那两个字，好像是……「天庭」？不对，第二个字笔画太多，看不清。第一个字，绝对是个「天」字。「天什么？」姜哲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从桌上摸过一包烟，点上一根，***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思绪反而更加混乱。一个荒诞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说好一起考公，你小子……该不会真的考到天上去了吧？」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干笑了两声，但那股寒意却顺着脊椎一路爬了上来。他掐灭了烟，拿起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了几个字：「本市……古建筑……面试地点」他想看看，陆恒面试的那个区，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寺庙或者道观。也许那小子面试完，心情不好，跑去上香了呢？搜索结果跳了出来，全是些公园、商场、**大楼。没有任何符合照片风格的地点。姜哲不死心，又换了几个关键词。「神秘失踪……」「无法接通的电话……」「天庭……」网页上跳出来的，全是些不着四六的网络小说和沙雕网友的提问。「叮咚——」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不是微信，是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别再找了，忘了我。」姜哲瞳孔骤缩，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是陆恒！这绝对是陆恒的语气！他立刻回拨了那个号码。但听筒里传来的，依旧是那道冰冷的、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