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上海飘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整个弄堂都笼罩在一片雪白里，空气冷得刺骨。沈砚之的工作越来越忙，洋行里的事多，他常常要忙到深夜才能回来。每次路过裁缝铺，都能看见窗台上亮着一盏灯，苏念坐在灯下，要么缝补衣服，要么就托着腮等着他。窗台上总放着一碗温好的粥，有时是小米粥，有时是红枣粥，都是她特意留给他的。“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沈砚之走过去，敲了敲窗户。苏念抬头看见他，眼睛立刻亮了，起身端起粥递给他：“我猜你该回来了，就温了碗粥，快喝吧，暖暖身子。”粥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沈砚之接过碗，小口喝着，心里暖烘烘的。雪落在他的发梢，很快就融化了，苏念看着他冻得发红的耳朵，忍不住说：“沈先生，下次别忙这么晚了，天这么冷，容易冻着。”“快了，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沈砚之笑着说，眼底却带着淡淡的疲惫。他最近在赶一个重要的项目，若是能成，就能攒下一笔钱，足够他提亲了。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藏了很久，从第一次在窗台下看见她吮手指的模样，就再也挥之不去。腊月廿三那天，是小年。弄堂里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的火药味和饭菜的香气。沈砚之提前回了弄堂，手里拿着一个布包，站在裁缝铺门口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苏念正在缝一件红色的棉袄，是给苏母做的。看见沈砚之进来，她笑着问：“沈先生，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项目暂时告一段落，能休息几天。”沈砚之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手里的红色布料，“这件棉袄真好看。”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说，“苏念，晚上有空吗？我带你去个地方。”苏念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好。”傍晚时分，沈砚之带着苏念来到了外滩。江风凛冽，吹得人瑟瑟发抖，可外滩却灯火通明，霓虹闪烁，倒映在黄浦江里，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地的碎钻。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都穿着厚厚的棉袄，脸上带着节日的笑容。苏念第一次来外滩，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睛里满是好奇。沈砚之看着她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脱下自己的长衫，披在她身上。长衫上有淡淡的墨香和皂角味，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苏念裹紧了长衫，心里暖暖的。两人沿着江边慢慢走着，沉默却不尴尬。过了许久，沈砚之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苏念，神色认真。江风拂起他的头发，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可他的眼神却格外清晰，直直地撞进苏念的心里。“苏念，”沈砚之的声音有些紧张，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从第一次在窗台下看见你，我就喜欢你了。这段时间，谢谢你对我的照顾。”苏念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脸颊发烫，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开春，洋行的项目结束，我就攒够钱了。”沈砚之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加坚定，“到时候，我娶你。好不好？”苏念猛地抬头，撞进他认真的眼眸里。那眼眸里满是她的身影，还有毫不掩饰的爱意。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点头，哽咽着说：“好，我等你。”沈砚之心中一喜，上前一步，轻轻把她拥进怀里。雪落在他们的发梢，冰冷的空气里，彼此的心跳却格外滚烫。苏念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天晚上，他们在江边待了很久。沈砚之给她讲洋行里的趣事，讲他小时候的经历，苏念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直到夜深了，两人才并肩往弄堂的方向走。雪下得更大了，地上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回到弄堂，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苏念：“这个，给你。”苏念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刻着一个小小的“砚”字，虽然不算名贵，却打磨得光滑发亮。“这是我娘留下的，”沈砚之轻声说，“现在送给你，就当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苏念把银簪插在发髻上，对着沈砚之笑了笑，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格外好看。沈砚之忍不住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指尖的触感柔软，苏念的脸颊又红了。“快回去吧，别冻着了。”沈砚之柔声说。苏念点了点头，转身往裁缝铺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砚之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笑容温和。她笑着挥了挥手，快步跑进了裁缝铺。苏母早已在门口等她，看见她发髻上的银簪，还有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苏念依偎在苏母怀里，脸上满是幸福：“娘，他要娶我了。”“娘知道。”苏母摸了摸她的头，“既然认定了，就好好过日子。”从那天起，苏念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她在裁缝铺里忙碌着，开始做自己的嫁衣。红色的绸缎面料，上面绣着鸳鸯戏水，一针一线都饱含着她对未来的期盼。沈砚之则更加努力地工作，常常熬夜到深夜，眼底的青黑越来越重，可每次看到苏念，脸上都带着温柔的笑容，总笑着对她说：“快了，再等等，我们很快就能成婚了。”弄堂里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事，卖烟纸的阿伯每次看见他们，都笑着说：“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苏念和沈砚之听了，都会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却又忍不住相视一笑。那段日子，是苏念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阳光是暖的，风是柔的，就连雪落在脸上，都带着甜意。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他们会顺利成婚，生儿育女，一起在弄堂里慢慢变老。可她没想到，命运的暴风雨，早已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小说《梧桐叶落满旧时光》 梧桐叶落满旧时光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