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耳鸣声像一根烧红的铁丝，从太阳穴贯穿而过。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眩晕感让我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手下意识地想扶住办公桌，却按在了一片冰凉粗糙的木质桌面上。视线模糊又清晰。刺眼的日光灯管，空气中漂浮的粉笔灰微粒，还有……身前那摞半人高、散发着油墨味的试卷。“所以，带电粒子在复合场中的运动轨迹，关键在于洛伦兹力与电场力的合力提供向心力……”物理老师老张的声音。我僵硬地转动脖颈，左边是同桌陈默苍白的侧脸，右边窗户玻璃上映出我十八岁、眼袋浮肿的脸。第三中学。高三（六）班。我，林晰，三十岁，死于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后，现在，坐在了我十八岁的高三教室里。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不是梦。梦里不会有这么清晰的粉笔灰呛入喉咙的痒意。“**……”我下意识地低骂出声，手往口袋里摸烟，只摸到一支干瘪的中性笔。回来了？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熬完那狗屎一样的人生，好不容易闭上眼睛……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林晰？”陈默似乎察觉了我的异样，小声唤道，眼神疑惑。我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没事。”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我低下头，看向摊开的物理试卷。电磁感应。红笔标注的另一个思路。一切都他妈的一模一样。记忆洪水般涌来。无尽的内卷，排名公布时手心的冷汗，因一分之差与理想大学失之交臂，父母掩饰不住的失望。李言拍着我肩膀说：“林晰，你这三年，活得像个上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就是……少了点人味儿。”那时的我，除了刷题和分数，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忽略了陈默递来的温水，忽略了母亲深夜的牛奶，甚至忽略了毕业时那封塞进书桌、很多年后才发现的书信。我用全部青春换了个不算太差的结果，却好像错过了整个世界。现在，我回来了。带着三十岁被掏空的疲惫灵魂，困在这具十八岁同样疲惫的身体里。九十八天。距离高考还有九十八天。还要再把这条把人异化成答题机器的路走一遍？“叮铃铃——”下课**像一道赦令。老张放下粉笔：“卷子明天收。下周市一模，非常重要。”教室里瞬间活了过来。我坐着没动，巨大的荒诞和无力感包裹着我。重生？这他妈更像是一场酷刑。“晰哥！发什么呆呢？走啊，放水去！”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炸开在我耳边。李言。寸头，校服拉链只拉一半，露出动漫T恤，是这个压抑教室里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也是我前世唯一交心的朋友。他不由分说把我拽起来，勾着我脖子往外拖。“我看你一整节课都魂不守舍，咋了？昨晚偷牛去了？”他凑到我耳边，戏谑道。走廊里挤满了人，阳光斑驳。看着身边活生生的李言，看着周围年轻却倦容的脸庞，前世那种麻木感又爬了上来。不。不能再这样了。既然回来了，哪怕只为这九十八天，我也不能……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活。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混杂着汗水和消毒水味的空气。“李言。”“嗯？”“如果……我说我不想再这么拼了，你信吗？”李言愣了一下，用力捶我肩膀，笑得没心没肺：“信啊！你哪天要是突然想不开要出家，我都信！走吧，别磨叽，憋死了！”被他拖着往前走，我心里那块沉重的冰，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或许，这一次，我可以选择……停下来。02李言的出现像强心剂，压下了重生的错乱感。但当我冷静观察四周时，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我看清了这个“火箭班”的真实生态。这里奉行着铁律：一切与提分无关都是浪费生命。催生出的***，精致而冷酷。右前方，学习委员沈雨薇正和女生说笑。一个男生拿着试卷犹豫地走近。“雨薇，这道题第二问的思路是什么？我有点没懂。”沈雨薇抬头，笑容温和：“哎呀，这道题啊……我其实也是蒙的，可能运气好，步骤碰巧写对了。”她抱歉地摊手，“你再想想？或者问问老师？”男生失望地走了。蒙的？我看着她卷子上工整的三种解法和专项总结笔记，心里冷笑。用“不会”拒绝，最体面也最残酷。这就是“知识壁垒”。“看什么呢？”李言凑过来瞥了一眼，嗤笑，“啧，又‘不会’了。习惯就好，人家那笔记本，武林秘籍，概不外借。”前座孙宇转过头，一脸“热心”：“李言，下午体育课别溜号啊，跟隔壁班约了打球，缺你不行！”李言眼睛一亮：“真的？行啊！”孙宇推推眼镜笑：“必须的，劳逸结合嘛！”说完转回。劳逸结合？我清楚记得，前世这场球赛，孙宇自己没去，躲教室刷了两套理综卷。他只是在消耗李言的时间拉大差距。**恶心。“你信他？”我问。李言无所谓地耸肩：“知道啊。但那又怎样？小爷我爱打球，他愿意当好人，我乐得成全。”他挤挤眼，“再说，哥的脑子，打球耽误那点时间，算个屁。”我无语。或许这种通透才是真智慧。后排传来哄笑。班长王烁和几个男生围着体育生赵燃。赵燃高大黝黑，此刻却显得局促，脸上挂憨厚勉强的笑。一个男生拍赵燃肩膀：“燃哥，还是你好啊，不用担心一模，我们都快焦虑死了。”另一个接话：“就是，你这心理素质，羡慕不来。回头体考一亮相，名校随便挑！”王烁掌控般的淡笑：“大家压力大，跟你开开玩笑放松下。别介意。”赵燃连忙摆手：“不介意不介意。”他们哪里是开玩笑？是在把焦虑和负能量倾倒给这个他们觉得“前途已定”、“不如自己”的人。而赵燃，因成绩垫底，怕被孤立，只能被迫当“情绪垃圾桶”。这算什么？精神霸凌？我看着赵燃带笑却难掩落寞的眼睛，心里被刺了一下。前世，我视而不见，甚至可能是哄笑者之一。这就是重点班？用分数把人划三六九等，连情绪价值都剥削？“一群**。”李言低声骂，满是厌恶。这时，同桌陈默遇到难题，习惯性想转向沈雨薇，身体刚动就僵住，默默缩回，把题号重重圈起来，笔尖几乎戳破纸。他低着头，像压抑的火山。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对这精密计算、冰冷一切的深深厌倦。三十岁的林晰，**还坐得住？我拿起笔，轻轻碰陈默胳膊。他受惊般抬头，眼圈有点红。我指着他圈起的题，声音平静：“这道题，我刚弄懂。你要是不介意，我讲给你听？”陈默愣住，眼睛猛地睁大，充满难以置信和小心的惊喜。前面的沈雨薇似乎听到了，转过头，脸上完美的笑容出现一丝细微裂痕。改变，就从这次伸手开始吧。03给陈默讲题这事儿，像颗小石子投进死水潭，涟漪比我想象的来得快。不是那种轰轰烈烈的变化，是暗流。第二天下午体育课，大部分同学象征性地在操场晃了一圈就溜**室刷题了。我和李言在篮球场边坐着，看赵燃一个人在那儿砰砰地练投篮，汗水把他那件旧T恤后背洇湿了一大片。“看见没，”李言用下巴指了指赵燃孤零零的背影，“咱班‘上等人’都不屑于跟他一组，怕耽误时间，也怕掉价。”我刚想说话，就看见陈默抱着个篮球，有点别扭地走到场边，对着赵燃的方向，声音不大：“赵燃……能，能教教我投篮吗？我老是使不对劲。”赵燃愣了一下，抹了把汗，黝黑的脸上露出个特实在的笑：“行啊！没问题！”他教得很认真，陈默学得也认真，虽然动作还是僵硬，但那球总算能碰到篮筐了。阳光底下，那两个原本在班级生态链里不怎么沾边的人，因为一个篮球，居然有了点笨拙的交流。李言用胳膊肘撞我：“你干的？”我装傻：“**什么了？”“少来，昨天你给陈默讲题，他今天就能主动来找赵燃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眯着眼看我，“林晰，你小子最近不太对劲啊，魂儿回来了，人也变骚了。”我笑了笑，没接话。心里却有点说不清的滋味。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行为模式很难，但也许，只需要有人先伸出手，打破那层看不见的坚冰。这时，班长王烁和孙宇几个人也从教学楼那边走过来，大概是学累了下来放风。看到场上的赵燃和陈默，王烁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孙宇，撇了撇嘴，低声说了句什么，引来旁边几个人一阵窃笑。“瞧见没，”李言压低声音，“‘优等生’视察民情来了。”王烁的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和李言身上，他走过来，语气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带着点居高临下的熟稔：“哟，你俩还挺闲。下周就一模了，不抓紧时间多刷几套题？”李言眼皮都没抬：“劳逸结合嘛，班长。跟你学的。”王烁被噎了一下，也不生气，转而看向我，像是随口一提：“林晰，听说你最近开始给人讲题了？觉悟挺高啊。”他这话听起来是夸奖，但字里行间总透着点别的味道。我迎上他的目光，同样随口回道：“互相帮助，共同进步。老师不也常这么说么。”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带着那几个人走了。“共同进步？”李言看着他们的背影，嗤笑，“在他那儿，只有他进步别人退步才叫进步。”我知道王烁什么意思。在他那套规则里，我这种行为属于“资敌”，是破坏稳定结构的蠢事。谁在乎呢？放学铃响，教室里瞬间进入兵荒马乱的状态。我收拾好东西，看见赵燃还坐在位置上，对着一道数学题抓耳挠腮，表情痛苦得像在受刑。陈默已经走了，他今天值日。我走过去，敲了敲他的桌子：“哪题卡住了？”赵燃抬起头，见是我，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把试卷推过来，指着一道函数题：“这个……晰哥，我是不是太笨了？看了答案都看不懂。”“看答案没用，得理思路。”我拉过陈默的椅子坐下，拿起笔，“来，你看啊，它这儿设了个陷阱……”我尽量用最直白的方式给他拆解。赵燃听得很专注，眉头紧锁，时不时问个问题。他基础确实差得有点远，但理解力不差，而且态度特别认真。讲完题，他长长舒了口气，一脸崇拜地看着我：“晰哥，你太牛了！比老师讲得还明白！”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少拍马屁。走了。”“等等！”他急忙喊住我，从桌肚里掏出两瓶冰镇可乐，塞给我一瓶，脸有点红，“那个……谢谢你啊，晰哥。”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可乐，再看看他憨厚又带着点局促的笑容，心里那点因为王烁而产生的不快，忽然就散了。“谢了。”我接过可乐，铝罐上冰凉的水珠沁入掌心。走出教学楼，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李言在车棚那边等我，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的。“磨蹭啥呢？”他问。我晃了晃手里的可乐：“喝了瓶饮料。”他凑近看了看我，忽然说：“晰哥，我发现你最近……嗯，顺眼多了。”“什么意思？”“就是比以前像个人了。”他咧嘴一笑，跳上自行车，“以前你眼里只有分儿，现在嘛……走，请你吃烤肠！”我看着他的背影，拧开可乐喝了一口，冰凉的甜意一路滑到胃里。也许，这条路没走错。04“地下学习小组”的成立，纯属偶然，或者说，是某种必然。起因是赵燃。自从我给他讲过一次题后，他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时不时就会拿着卷子来问我。他问题多，嗓门大，一来就引得周围几个人侧目。有一次，他问的一道物理题，我讲了两遍他还是有点迷糊。坐我斜后方的一个叫刘静的女生，平时安静得像个影子，这时候忽然小声插了一句：“那个……能不能从能量守恒的角度再给他讲一遍？可能更容易懂。”我有点意外，看向她。她立刻低下头，耳朵尖都红了。我按她的思路讲了一遍，赵燃果然一拍大腿：“懂了！这么讲我就懂了！谢谢晰哥！小说《重活一世，我选择不再内卷》 重活一世，我选择不再内卷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