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风带着土腥味,刮在脸上有点糙。我站在希望小学唯一一间还算完好的教室里,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画一只歪脖子公鸡。底下一群小崽子笑得前仰后合。“林老师!你画的鸡像被雷劈了!”我咧嘴一笑,把粉笔头精准地扔到那小子脑门上:“就你话多!赶紧画你的!”下课铃是村长敲的一块破铁片,哐哐响。孩子们呼啦啦涌出去,像一群出笼的麻雀。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没动,还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涂着什么。是**。村里周寡妇的儿子,性子闷得像山里的石头。我走过去,揉揉他脑袋:“画啥呢?给老师看看。”他抬起头,黑溜溜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有点害羞,又有点骄傲地把画推过来。纸上用蜡笔画了三个火柴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小的那个手里还举着个小旗子。“这是我。”他指指小火柴人,然后又指着一个高大点的,“这是妈妈。”最后,他的手指落在另一个高大火柴人上,语气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崇拜:“这是爸爸!”我愣了一下。周寡妇男人死得早,村里人都知道。“小川,你爸爸……”“我有爸爸!”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提高声音,小脸涨得通红,“妈妈有很多爸爸的照片!藏在盒子里!我偷偷看到的!爸爸可帅了!”他看着我,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急于证明的执拗:“林老师,你长得……长得有点像我爸!”我心里莫名咯噔一下。有点像?还没等我细想,这小崽子已经跳下凳子,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往教室外拽。“走!林老师!去我家!我带你去看爸爸的照片!”孩子的力气出奇得大,或者说,是我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鬼使神差,让我半推半就地跟着他走了。穿过几条泥泞的田埂,拐进一个破败的院子。小川熟门熟路地推开堂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妈!妈!你看我带谁回来了!”屋里光线很暗,有股潮湿的霉味。没人应声。小川松开我,像只灵活的山猫,哧溜一下钻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他抱着一个旧木盒子跑了出来,献宝似的塞到我怀里。“你看!就在这里!”盒子没锁。我手指有些发僵,慢慢掀开了盖子。里面果然是一叠厚厚的照片。最上面一张,是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大学校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笑容干净。那张脸……我呼吸一滞。**像我。不,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他眼角有颗小小的痣,我没有。我手指颤抖着,一张张往下翻。全是他的照片。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场景。有在图书馆看书的,有在操场跑步的,有和同学合影的……直到我翻到下面几张。背景变成了荒凉的戈壁,或是茂密的雨林。照片里的人穿着考察队的服装,皮肤黝黑,但眼神明亮。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些场景……太熟悉了。这是我过去几年野外考察的地方!可照片里的人,不是我。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的角度。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我猛地抬头,看向斑驳的土墙。下一刻,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面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全是我的照片。我在河边洗脸,我在营地整理器材,我对着落日发呆……全是**的角度。而所有这些照片的中央,端端正正挂着一个黑相框。相框里,是那个男人的黑白遗像。他安静地看着我,嘴角似乎还带着那丝干净的笑意。“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嘶哑、尖锐,带着崩溃哭腔的女人声音在我身后炸开。我猛地回头。周寡妇不知何时回来了。她站在门口,逆着光,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沾着泥的锄头。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里面是翻江倒海的痛苦、恐惧,还有……恨意?“滚!”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手里的锄头指向我,“你给我滚出去!”小川吓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妈!你别赶林老师走!他像爸爸……”“不像!谁也不像!”周寡妇猛地甩开儿子,泪水决堤而出,她指着墙上的遗像,又指着我,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血:“你们长得太像了……我分不清……我分不清啊!!”她瘫坐在地上,锄头哐当一声掉在身边,双手捂住脸,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在破败的屋子里冲撞回荡。我站在原地,看着墙上那个男人的遗像,看着周围**我的照片,看着地上崩溃痛哭的女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操。我那个死了五年的双胞胎弟弟,周野。(父母离异,跟着妈妈姓。)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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