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划亮手机屏幕，凌晨一点二十七分。冰冷的蓝光映着他有些浮肿的眼袋，也映出微信聊天界面最顶端那个名字——苏晴。他的妻子。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晚上八点零三分，苏晴发来的：“今晚加班，晚点回，你先睡，不用等。”后面跟着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那个笑脸，此刻在陈默眼里，僵硬得像个面具。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复。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晚点”是几点？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却让房间其他地方显得更加深邃。空调低声吐着冷气，但陈默觉得胸口憋闷，像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他们的家，在这个号称顶级豪宅的楼盘里，占据着视野极佳的高层，曾经是他奋斗半生、以为终于抵达幸福彼岸的证明。可现在，这偌大的空间，安静得只剩下冰箱压缩机启动时的嗡鸣。苏晴以前从不这样。她是个注重生活仪式感的女人，哪怕再忙，如果晚归，一定会提前打电话，声音温软地告诉他进度，末了总会加一句“给你带了夜宵”，或者“想你了”。那种带着烟火气的亲昵，曾是他们婚姻里最寻常的温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陈默点了一支烟，尼古丁吸入肺腑，带来短暂的麻痹。大概，是半年前吧。苏晴升任那家外资公关公司的项目总监后，加班就成了家常便饭。起初他心疼，劝她别太拼。苏晴总是揉着太阳穴，语气带着疲惫的亢奋：“没办法，新官上任，这个项目太关键了，老公，理解一下。”他理解。他自己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知道职场打拼的不易。他尽力包揽了更多家务，照顾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的儿子乐乐，甚至学会了煲几种她爱喝的汤。但理解，似乎并没有换来同频的回应。苏晴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香水味也时常变换，有时是陌生的冷冽木质香，取代了她用了多年的清甜花果调。问她，只说“见客户需要”。两人之间的对话，渐渐从柴米油盐、孩子教育，变成了“物业费交了”、“乐乐明天家长会你去”、“我下周出差三天”这类程式化的交接。最让陈默心里硌一下的，是身体接触的减少。苏晴开始习惯性地背对他睡觉，他试探着伸手过去，有时会被她不着痕迹地推开，嘟囔着“太累了”。一次两次，他以为是真累，次数多了，一种微妙的凉意，便从心底丝丝缕缕地渗出来。他不是没想过沟通。但每次开口，苏晴要么用工作压力大搪塞，要么就带着点不耐烦：“陈默，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我每天应付客户就够累了，回家只想清静会儿。”那种语气，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得他咽回所有的话。他掐灭烟，走到玄关。苏晴的高跟鞋整齐地摆在鞋柜里，那双她最近常穿的JimmyChoo银色亮片细高跟不再。他鬼使神差地打开鞋柜最里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个蒙尘的首饰盒。打开，一条铂金项链静静躺着，坠子是个小巧的钥匙形状——那是他们结婚五周年时，他送的礼物。苏晴曾笑着说，这把钥匙能打开她所有的心事。她已经很久没戴了。陈默合上盒子，动作有些重，扬起的细微灰尘在灯光下飞舞。他回到客厅，重新拿起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了苏晴的微信朋友圈。她的最新动态是昨天下午发的，一张办公室窗外的夕阳照片，配文：“奋斗的时光，总有别样风景。”下面共同好友的点赞和评论不少，她一一回复，语气活泼。陈默盯着那条动态，心里那股憋闷变成了尖锐的怀疑。加班的深夜，还有闲情逸致发朋友圈、回评论？他注意到一个频繁出现在她动态评论区的头像，是个模糊的男性剪影，昵称叫“Ocean”。点进去，朋友圈是三天可见，什么也没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让他想立刻打电话过去，质问她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但手指按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按不下去。万一……万一她真的只是在加班呢？这样冲动的质问，只会让本就脆弱的关系雪上加霜。他陈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像个怨夫了？这种犹豫和自鄙交织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一条短信预览，来自一个陌生号码：“苏**，您昨晚落在我车上的丝巾，怎么方便还给您？”时间显示是十分钟前。轰的一声，陈默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丝巾？昨晚？她昨晚不是说和女同事一起见客户，然后直接回公司加班了吗？他猛地站起身，眼前黑了一下，扶住沙发才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那条短信，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了他婚姻看似完好、实则早已布满裂痕的门锁上。他甚至能听到，那锁芯内部，齿轮开始转动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夜晚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巨大的恐慌和猜疑，像潮水般将他吞没。他再也无法待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陈默抓起车钥匙，几乎是冲出了家门。电梯下行时，镜面墙壁映出他苍白而扭曲的脸。他要去哪儿？去苏晴公司楼下守着？还是……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就要被这种无声的煎熬逼疯。深夜的地下车库空旷阴冷，他的脚步声回荡着，格外刺耳。走到自己的黑色SUV前，他拉开车门，动作却突然顿住。副驾驶的车窗玻璃上，被人用口红一类的东西，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旁边还有一个字母“S”。S？苏？还是……别的什么？陈默的手指触上那冰冷的、带着诡异艳红色的图案，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这个夜晚，注定无法平静。归途之上，迷雾重重，而他，已经站在了悬崖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