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林薇拖着小小的登机箱，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口。老旧小区的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和潮湿混合的气味，墙壁上还残留着她高中时刻下的身高印记，只是颜色已经斑驳。她深吸一口气，才抬手敲了敲门。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了，母亲孙玉梅的脸出现在门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热络：“哎呀，薇薇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就等你了！”她的目光快速掠过林薇简单的行李箱和身上那件看不出牌子的米色风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被更浓烈的、针对屋内另一个人的热情取代，“小雪和陈峰早就到了，人家陈峰还特意给你爸带了上好的龙井呢！”林薇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弯腰换鞋。玄关的鞋柜里，她的拖鞋还是那双旧的，绒面都磨平了，而旁边赫然摆着一双崭新的、毛茸茸的女士拖鞋，显然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客厅里，那盏从旧家带过来的、款式过时的水晶灯，努力散发着昏黄的光线，把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照得有些暧昧不清。父亲林建国坐在那张象征一家之主地位的暗红色红木沙发主位上，腰板挺得笔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见到林薇，他只是掀了掀眼皮，“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而真正的焦点，是坐在侧位沙发上的林雪和她身边的陈峰。林雪穿着一身当季新款的小香风套裙，妆容精致，头发显然是刚精心打理过。她亲昵地挽着陈峰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要贴上去。陈峰则是一身休闲名牌，手腕上那块表价值不菲，他努力做出沉稳的样子，但眉宇间那点因为家境优渥而带来的优越感，还是藏不住。“姐，你可算回来了，就你忙。”林雪的声音甜得发腻，带着被宠坏的娇憨，“我们都等半天了。你看陈峰，那么忙都抽空过来，还给爸妈带了那么多礼物。”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薇空空如也的双手。林薇没接话，走到单人沙发边坐下，那里位置最偏，光线也最暗。她端起母亲刚刚敷衍倒上的茶水，水温正好，只是茶叶梗在杯底沉浮，显得有些廉价。她指尖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心口却像是堵着一块冰。“薇薇，不是妈说你，”孙玉梅挨着林父坐下，身子却明显偏向林雪那边，手里攥着块软布，一遍遍擦拭着一个水头十足、绿得晃眼的翡翠镯子——那是陈峰家送的见面礼。“你说你，当初要是听我们的，考个***，回老家来当个老师多安稳。非要在那个大城市漂着，图什么？一个月万把块钱，扣掉房租吃喝，能剩几个？看看**妹……”又来了。这套说辞，林薇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她抿了一口茶，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就是啊姐，”林雪立刻接腔，像是演双簧，“你看陈峰，他家公司今年又开了新项目，忙得他呀，脚不沾地。我都心疼死了。”她说着心疼，眼角眉梢却全是炫耀的光，“不过他说了，再忙，家里的事也是第一位。”陈峰适时地挺了挺背，接口道：“阿姨过奖了，小打小闹，比不上那些真正的企业家。不过，养活小雪，让她过得舒心，还是没问题的。”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安静喝茶的林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居高临下，“对了，林薇姐是在……做什么工作来着？好像是在一家投资机构？”林薇抬起眼，平静地回答：“嗯，做点项目。”“哦，项目啊。”陈峰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我懂”的了然，“那也挺辛苦，跑项目不容易，应酬多吧？女孩子家，其实不太适合。”林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陈峰家那个“峰锐精密”，她上个月批阅“辰辉科技”收购前的风险评估报告时，似乎还在供应商名单末尾看到过，评级不高，属于可替代性强的那个类别。当时助理还问是否要酌情考虑关联企业影响，她只批了两个字：“按规。”“小雪是有福气的，”孙玉梅终于放下镯子，拍了拍林雪的手，又看向林薇，眉头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薇薇，你今年也二十九了，马上就三十！女人一过三十，那真是……你张阿姨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公务员，人家一听你年纪，见都不愿意见！你说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最后连个像样的对象都找不到，白白耽误青春。”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真实的焦虑，但这焦虑更像是因为大女儿的“不争气”让她在亲戚面前失了面子。林建国也叹了口气，敲击扶手的声音停了，带着一家之主的终极判决：“老大，你妈说得对。女孩子，终归是要有个归宿的。漂着不是办法。你看小雪，这就快定下来了，我们也就放心了。你一个人，我们这心，始终悬着。”客厅的空气黏稠得让人喘不过气。那些话语，像密密麻麻的小针，扎在皮肤上，不致命，却绵密地疼。林薇放下茶杯，瓷杯底碰在玻璃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我的事，我心里有数。”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波澜。林雪却像是被这平静刺了一下。她最讨厌姐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像永远比别人清高，比谁都冷静。从小到大，无论她怎么抢走父母的关注，怎么炫耀自己的新玩具，林薇似乎总是这样，淡淡的，不争不抢，反而衬得她像个跳梁小丑。这种无形的对比，比任何直接的冲突更让她难以忍受。她眼珠一转，笑容更加甜美，也更加刻薄：“姐，你别嫌爸妈啰嗦，他们也是为你好。你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挣那点钱，付完房租还能剩下什么？以后年纪再大点，可怎么办呀？连个依靠都没有。不像我，陈峰说了，等我们结婚，我就在家当少奶奶，什么都不用操心。”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一个绝妙的主意，声音拔高，“对了！陈峰他们公司最近好像在招行政，虽然工资不高，也就四五千吧，但稳定清闲啊，就在老家。要不，让陈峰帮你问问？凭他的关系，肯定没问题！总比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强，对吧，妈？”孙玉梅眼睛一亮，连忙附和：“对啊对啊！薇薇，你看小雪多为你着想！陈峰啊，这个事你一定要帮帮你姐，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们实在不放心！”陈峰立刻挺直腰板，脸上露出施舍般的慷慨：“没问题，阿姨，小雪开口了，我肯定尽力。虽然林薇姐年纪可能有点超了，一般行政都要年轻的，不过我跟人事部经理熟，打个招呼，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工资低了点，林薇姐别介意。”那一刻，林薇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某根一直紧绷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荒谬到极点的滑稽感，像看一场蹩脚的闹剧。她看着父母在一旁如释重负地点头，**激我”却掩不住得意和恶意的脸；看着陈峰那故作姿态、仿佛掌握她生杀大权的优越感。她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在寂静的、只有父母附和声的客厅里，这声轻笑显得格外突兀，冰冷。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她。：余额林薇不紧不慢地拿起自己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个钱包，皮质柔软，但边缘已经磨损，连若有若无的logo都磨得有些模糊。她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很普通的***，颜色暗淡，甚至有些划痕。她把它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那耀眼的翡翠镯子旁边，形成了鲜明而讽刺的对比。“我的事，真不劳你们费心。”她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点闲聊般的随意，目光扫过父母，最终落在林雪和陈峰脸上，“工作嘛，是挺忙的。最近这大半年，主要在忙一个收购案，辰辉科技，你们可能没听过，一家上市公司。”她顿了顿，视线转向陈峰，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陈先生家那个‘峰锐精密’，好像是辰辉的下游供应商？名单上看到过。”陈峰脸上的得意和慷慨瞬间凝固，像是被冻住的油脂。他瞳孔微缩，闪过一丝愕然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知道‘峰锐’？还有……辰辉科技？”辰辉科技对他们家来说，是庞然大物，是他父亲需要费力巴结才能勉强维持合作的对象。林薇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收购？林薇没回答他的疑问，只是继续看着那张灰扑扑的卡，像是在介绍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忙了这小半年，总算快收尾了。时间精力是花了不少，不过回报也还行。”她抬眼，视线再次轻飘飘地扫过脸色开始变化的父母，最终定格在林雪那张骤然失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