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城，高大挺拔的樟树在大暑时节为人们遮挡似火的骄阳时也会汲取城市的水分，间接加剧了城市的熇旱，却将水分淬炼成更浓密的绿荫，帮人遮挡烈日。生命在矛盾中维持脆弱平衡，而你我皆在“索取与馈赠”的钢丝上行走，每一步都是抉择。人这一生或许要面对众多抉择，人生充满了未知，像极了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的叶子。有迅风之振秋叶，也有西风落叶下。叶子终究还是要落地的，人最后还是要入土的……来时光着来，走时也是空着走；什么也带不来，什么也拿不走……我们抓不住流云，带不走星尘。但请细看落叶的轨迹：有人飘向“人前显圣”的金色殿堂，叶脉刻满欲望的纹路；有人坠入“填饱肚子”的潮湿泥土，用卑微滋养根系；有人随风漫卷，只为触碰“梦想”的微光，哪怕瞬间便腐烂成尘。虚无不是终点，而是选择意义的画布。有的人为了人前显圣而努力，有的人为了填饱肚子而拼搏；有人为了梦想，有人为了守护别人的梦想。喂你包子可能是想噶你腰子，***刀子或许是帮你治治脑子！……世界气候异常，就连这灌城的樟树竟也在盛夏落叶。在老城区破旧的楼房之中，秋风落叶，也让房间中的少年起了几分悲秋之情：“我又是这树上的哪片叶子呢？”窗帘半拉着，躺床上的少年唉声叹了口气，抓了凌乱的碎发。黯然无神的双眼从窗外移到天花板，摇了摇头，又翻身睡了过去。或许这毫无意识的时候可以让人摆脱烦恼，获得暂时的慰藉。俗话说“一夜不睡，十夜不醒”，魏徵羽倒是这样躺床上浑浑噩噩地睡了好几个月了。或许所有高考生在考完之后便失去奋斗目标，用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这个世界。但是……魏徵羽并没有参加这场考试，早在几个月前就请假回家了。同学们也尝试把他叫出来，但这个人仿佛失踪了，杳无音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成绩还不错的人会突然从班上消失，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对前路未知且无目标的迷茫，是时常感觉到世界的排斥（真是莫名其妙）？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此刻灌城的樟树仍在落叶。若你走近细看，会发现新芽从叶柄脱落处悄然萌发。人生恰似这树：一边凋零，一边生长；一边承受烈日，一边制造荫凉。魏徵羽的昏睡终将在某个清晨被鸟鸣刺破，那时他将懂得——悲秋者正是最先感知春天的人。……“我是哪片叶子？”——请听风的答案不必追问飘向何方，且看：樟叶在坠落前曾托举过整座城市的喘息；最黯淡的叶片背面也有光合作用的奇迹；即使腐烂在墙角，它仍在参与大地的代谢。存在本身就是对虚无的叛逆，那么便不必在意面对什么、走向什么。对于刚开始学走路的人来说，只管向前走吧，要去哪里自会在跌倒中知道的。十夜不醒，今天是第十一夜。……这时，房门外敲门声响起，“儿子，我们可以聊聊吗？”这是父亲的声音。魏徵羽擦擦眼睛，翻身下床，把锁着的门打开了。母亲率先走进房间，先是不经意间打量自己孩子的状态，随后和身后的父亲悄悄用眼神交流。父亲会意后也走了进来，坐在我书桌边的椅子上，用担心和关心的眼神看着又躺回床上的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善于和他人打交道的母亲先开口，她坐在床沿，把我拉了起来，试探着说：“崽，休息了这么多天，躺在床上无不无聊？要不我们开车出去兜兜风？”心思细腻的我早就看出了父母的小动作，知道父母是要带自己去找学校复读了，但是看见父母眼中的关心，回想起之前回荡在脑海里的画面，便点了点头。魏父开口说：“那你先换衣服”，随即和魏母一起走出了房门，把门带上。房间里就又只剩下魏徵羽一人了，但这次和以前不一样：锁着的门没打开却虚掩着，躺着的人没站起来却坐着，灰暗的眼睛没散发光芒却也有了焦距。我抬头看向窗帘，它缝隙之间散落着丝丝阳光，这一缕丝线穿过我的瞳孔。两片窗帘为那在黑暗中沉睡许久的人提供适应的机会，可以在暂时的遮挡下悄悄观察外面的世界。微眯眼眸，听了听老城区特有的声音，借着打哈欠的机会呼出一口浊气，舒展肌肉，起身去拿衣服。他从凌乱的衣柜中取出一件白色半袖和一条黑色工装裤，将宽松的衣物穿戴完毕后，魏徵羽看着布满灰尘的书桌。在几摞书，零零散散的文具中找到了班主任那天来探望时给的一封信：“五步，十步，每步都是进步；顿悟，领悟，都是悟。即使在不完美的新行动，也胜过徘徊、犹豫和等待。只要你开始出发，就胜过还在原地等待。无论你是大步流星，还是日进一寸。只要坚持下去，每一滴汗水都不会白流。”魏徵羽指尖抚过信纸上那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字迹，孙老师那张总是带着温和鼓励的脸庞，仿佛穿透了记忆的迷雾，变得异常清晰。那笑容里，没有怜悯，没有失望，只有一种安静的、固执的相信。“五步，十步，每步都是进步……”他在心里默念着，一股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热流，开始在心口蜷缩的冰冷中撬开一丝缝隙。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在书桌角落拿起一块黑色石英表。这块表陪伴了他许多年了，但是忘了为什么一直不舍得换。魏徵羽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样真的可以将烦恼甩出去。拿起手表，走到阳台上的水池边，借着水流轻轻擦拭着手表上的污渍。甩了甩水后戴在手上，他刚想转身离开却瞥见了镜子里的自己：许久未剪的头发早已长到了鼻梁上，自然卷的黑发乱中有序，像是刚从梦中醒来，带着一丝困惑与迷茫。他就这样与镜中的自己对峙着，仿佛在审视一个失联已久的故人，或是窥见了平行时空里另一个更疲惫、更迷茫的自我。镜框仿佛成了舞台的边界，隔开了现实的喧嚣与内心剧场的独白。几秒，或许是几十秒，时间在此刻失去了度量意义。最终，他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惊讶，只是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接纳，一种对既定事实的默认。他抬起手，并非为了整理，而只是用指尖轻轻拨开垂至眼前的发丝，让视野重新变得清晰、完整。这个简单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仪式。他转过身，不再看镜中的幻影，步履坚定地走向房门。那扇门后，有等待他的、真实世界的温暖与重量。手表在腕间无声地走着，滴答作响，重新丈量起他的人生。那扇虚掩的门，终于被彻底推开。而门外，是值得为之叛离虚无的、广阔而真实的人间。……一辆白色SUV行驶在清江隧道中。我坐在副驾驶，脖子慵懒地靠在支起的右手上，目光投向车窗外。隧道内壁的灯光连成一条条流线，飞速向后掠去，在视网膜上留下短暂而明亮的光痕。对向车道的车灯则化作一团团呼啸而过的彩色光晕，红的、白的，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朦胧感。引擎的轰鸣、轮胎碾压路面的噪音，以及窗外呼啸的风声，混合成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包裹着车厢这个相对安静的独立空间。父亲专注地开着车，母亲安静地坐在后座。没有人说话。但这种沉默，与之前房间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焦灼的寂静截然不同。这是一种被外界声响填充的、正在过渡中的沉默。它不再沉重，反而像一层保护壳，让他可以安全地、缓慢地重新去感知这个流动的世界。他看着窗外不断被抛向身后的灯光，感觉自己仿佛正乘着时光机器，穿梭在一条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甬道里。隧道的那头，是他封闭、灰暗的房间；而隧道的这头，即将是……他微微动了动靠在手上的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目光依旧没有离开窗外。流光溢彩，不断划过他看似平静的脸庞，在那双刚刚重新找到焦距的眼睛里，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微眯眼睛，魏徵羽看到了这样一幕：即将退场的太阳拼尽最后的力气点燃白云，只为留下最后一点光芒来驱散黑暗。太阳会终究坚持不下去，可地平线却正慢慢吞噬天空中的火烧云。赶在最后一抹流光消失前，城市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倏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