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道我一个江南商户女,攀上了新科探花裴子谦是祖坟冒青烟。为了给他铺路,
我爹几乎搬空了半个家底。可换来的,却是他家在纳征宴上,想把我连人带御赐信物,
一口吞下。我笑了,我柳家世代经商,最懂什么叫及时止损。1我曾以为,
能嫁给新科探花裴子谦,是我柳书意烧了八辈子高香才换来的福气。直到纳征这天,
我才知道,我不是他的福气。我是他踩着上位的梯子。纳征宴设在我家位于京城的宅院里,
宾客满堂,觥筹交错。我爹,一个在江南靠丝绸生意发家的商人,
此刻正红光满面地招待着满座权贵,那张平日里精明算计的脸上,笑纹堆得能夹死蚊子。
他觉得光宗耀祖。我柳家再有钱,也是商贾之家,在士农工商的排序里,是末流。而裴子谦,
是今上亲点的探花郎,前途无量。这门亲事,是高攀。我隔着珠帘,
偷偷望着堂前那个身穿绯色官袍的男人。裴子谦身姿挺拔,眉目如画,正端着酒杯,
游刃有余地与几位朝中同僚谈笑。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回望过来,眼波温柔得能溺死人。
我脸上一热,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为了追我,他曾在我家别院外站了三天三夜,
冒着大雨只为见我一面;为了让我点头,他亲手抄录千卷孤本,送到我面前时,
指尖都磨出了血。三年的追求,三年的相处,我相信他爱我。爱到骨子里。可我没想到,
这份爱,在权势面前,薄得像一张纸。酒过三巡,按照礼制,该交换纳征礼了。
我爹捧出我嫁妆里最贵重的一件,那块由先皇御赐、能向今上求一个恩典的龙纹玉佩。
这玉佩,是我柳家最大的底牌,是我祖父用命换来的。
也是我爹许给裴子谦的、助他青云直上的最大***。可就在交换的前一刻,他娘,
那个一直低眉顺眼、满脸局促的农妇,突然站了出来。她***手,
一脸谄媚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口气,对着我爹说:「亲家,我们乡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这玉佩,关乎着我们子谦的前程,也关乎着我们裴家的未来。你看能不能,
现在就交给我们裴家保管?毕竟,书意一个姑娘家,拿着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对吧?」
满堂瞬间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了过来。我爹的脸,
当场就从猪肝色变成了铁青色。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纳征宴上,当着所有人的面,
打我柳家的脸!还没过门,就想把御赐的信物直接拿到婆家手里?这已经不是图财了,
这是想把我柳家,连皮带骨,死死地控制在他们手掌心里!我掀开珠帘,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裴子谦脸上没有半点惊讶,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虚浮,
左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袍袖的下摆。我太熟悉他这个小动作了。每当他心虚,
或者事情尽在掌握中,等着看好戏的时候,他都会这样。这事,他不仅知道,还是他默许的。
甚至,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我爹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我却走了出去。我对着他娘,
笑了笑。然后,我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走到她面前。「伯母,您说得对。」
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以为我服软了。裴子谦也松了口气,
朝我投来一个“你最懂事”的赞许眼神。下一秒,我手腕一翻,整杯酒,从他娘的头顶,
淋了下去。「只可惜,」我凑到她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那好儿子,
没告诉你,我柳书意,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家。」全场死寂。我转身,
看着目瞪口呆的裴子谦,一字一句地开口。「这门亲,我柳书意,不结了。」2纳征宴,
被我亲手搅成了一场天大的笑话。当晚,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床顶的流苏,一夜无眠。
对不起。我捂着胸口,那个地方闷得发疼,像被人用钝刀子来回地割。我不是在对裴子谦说。
我是在对我那份死去的、真挚了整整六年的感情说。那个曾在大雨里瑟瑟发抖,
只为求我一笑的少年;那个曾在寒夜里为我暖手,说要护我一世周全的男人。原来都是假的。
他的爱,是演出来的。他的深情,是装出来的。我柳书意,一个自诩精明的商人,
却在这场感情的交易里,亏得血本无归。门外传来我爹焦急的踱步声。「书意,你开开门,
爹不怪你。」「这裴家,简直是欺人太甚!不结就不结了!我柳家的女儿,还怕没人要?」
我坐起身,打开门。我爹看着我,满眼心疼:「孩子,你想哭就哭出来。」我摇了摇头。
眼泪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特别是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流泪。心软一次,
就是白白委重了自己的一辈子。我爹不逼我,只叹了口气,吩咐下人给我准备安神的汤药。
可我哪里需要安神。我冷静得可怕。我开始盘算,开始布局。就像我爹教我做生意那样,
计算成本,计算风险,然后,确保收益最大化。这场报复,我不仅要让他疼,还要让他悔,
更要让他,从此再无翻身之日。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闭门不出。
裴子谦疯了一样地往我们府上递拜帖,派人送东西,写的信笺堆起来有半尺高。「书意,
你在府里吗?我在门口等你,你见我一面好不好?」「你怎么能这么大气性?你若是不消气,
我便一直在雨里跪着,求你原谅。」「那日之事,全是我娘的错,她一个乡野妇人不懂规矩,
我已经重重责罚过她。我发誓我毫不知情,你信我,我们再好好商量,行吗?」
我看着那些信,气得发笑。毫不知情?那日在宴席上,他母亲开口时,他眼中的默许和算计,
当我是瞎子吗?我掏心掏肺地爱了六年的男人,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比谁都清楚。
我捏着信纸,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酸涩的冷风往里直灌。手机?哦不,
这里没有手机。我抬手抹了把脸,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老天爷这是在帮我,让我在彻底栽进去之前,看清了这头中山狼。我胡乱擦干眼泪,提笔,
蘸墨,只在纸上写了一个字,然后让下人送了出去。那个字是:「滚。」3一个月后,
我带着府上最壮硕的几个家丁,出现在裴子谦租住的那个小院门口。这个院子,
是我给他租的。里面的家具摆设,是我给他置办的。连他身上那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锦袍,
也是我铺子里的最新款。他见到我,以为我终于是气消了,想通了。他满脸压不住的喜色,
双手张开,激动地就要来抱我。「书意,你终于肯见我了,你知不知道这一个月我有多煎熬。
」他的声音里带着委屈,好像这一个月不理他,是我犯了多大的罪过。几个家丁往前一站,
像几堵墙,挡住了他的路。他娘从屋里冲出来,眼睛斜着,鼻孔朝天,
嘴里依然尖酸刻薄:「耍了一个月脾气也该够了吧?耍够了就好好等着完婚,
别再整那些幺蛾子!」「你肚子……」她话说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换了一副说辞,「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要紧!我们子谦愿意娶你,是你修来的福分,
别不知好歹!」「你以为你还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吗?我们家愿意出聘礼就不错了,
你去打听打听,多少人家的姑娘,都是倒贴的!」「等你嫁过来,你就是我们老裴家的人,
你的东西,还不都是我们老裴家的?矫情什么!」「娘!你闭嘴!」裴子谦脸色一变,
不赞同地瞪了他娘一眼,又急切地看向我表忠心,「书意,你别听我娘胡说,
聘礼还按原来定的来。之前是他们一时糊涂,我已经骂过他们了。他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别放在心上,相信我好不好?」裴子KUN的老母脸色难看,却真的没再反驳。
我死死地盯着裴子谦,扯了扯嘴角。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演给谁看呢?
真当我柳书意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好糊弄?我没理会他们的双簧,
直接从身后家丁手里拿过一个沉甸甸的檀木盒子,朝着裴子谦的怀里,狠狠扔了过去。
「看看吧,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东西。」4裴子谦手忙脚乱地接住盒子,脸上还带着疑惑。
他打开盒盖。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直愣愣地僵在原地。盒子里,铺着一层上好的明***绸缎。绸缎上,静静躺着的,
是那块龙纹玉佩。只不过,已经碎成了十几块。那上面精致的龙纹,如今断裂成丑陋的边缘,
玉石温润的光泽也变得暗淡,像是死物的残骸。「啊——!」一声尖利刺耳的嚎叫,
从裴子谦他娘的嘴里迸发出来。她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哆哆嗦嗦地捧起盒子,
看着里面的碎片,一**瘫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的天爷啊!造孽啊!」
「我裴家的***啊,我儿子的锦绣前程啊,就这么被这个毒妇给毁了啊!」「子谦,
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选的毒妇!你天天宠着她顺着她,她不跟你商量,
就把我们裴家唯一的指望给毁了,她心里哪有一点你!」裴子谦双眼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是震惊,是失望,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柳书意……你……你这是骗我的,对不对?」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砸掉这块玉佩,
我又何尝不心痛。这不仅仅是我柳家的护身符,也是我曾经对他全部情爱的见证。
我曾无数次幻想,他拿着这块玉佩,向皇上求来恩典,我们夫妻二人,从此在京城安身立命,
荣耀满门。可他,亲手打碎了我的幻想。那我,就亲手砸碎他的妄想。
裴子谦的父母捧着那个盒子,恶狠狠地瞪着我,眼里的愤恨像是要化成实质,
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掐死我。我带来的家丁们瞬间将我护在身后,五六个身高体壮的汉子,
把我围得严严实实。我心里划过一丝暖流。来之前我就跟他们交代过,一切听我号令,
不然以他们的脾气,在裴家老虔婆开口骂我的第一句,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拳头。
我敛住笑意,声音冷得像冰。「我有什么不敢的?像你们这种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出尔反尔,
把人当傻子耍的腌臢人家,这玉佩留在你们手上,也是蒙尘。」「我柳家家底如何,
你们比谁都清楚。当初为了帮你疏通关系,我爹花了多少银子,你心里没数?
你们若是真的一时拿不出像样的聘礼,大可以商量,我爹娘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你们呢?
」「你们是觉得,我柳书意非你裴子谦不嫁了,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作践我,
把我当成垫脚石踩在脚下,榨干我最后一滴血,是吗?」「记住,是你们的贪婪和自私,
毁了你们自己的前程。」我指着他怀里的碎玉,「你们,谁也怪不了。」说完,
我不再看他们如同死了爹娘的表情,一抬手。「哥哥们,上。」5一声令下,
家丁们便如虎入羊群,冲进了裴子谦的院子。规矩只有一个。凡是打着我柳家标记的东西,
能搬的搬走,不能搬走的,当场砸烂!这个院子里,小到文房四宝,
大到黄花梨木的桌椅、多宝阁上的古玩,全是我差人从江南运来,一件件亲手布置的。
那还是三个月前,他刚刚高中探花,我们即将订下婚期。他兴奋地抱着我转了好几圈,
立刻写信让他爹娘从乡下过来,商量婚事。从前他就宠我,
如今眼里对我的爱意更是要溢出来,待我愈发小心翼翼。有天晚上,
我等了许久都不见他回房。我心里揣着疑惑,推门出去,却见他一个人站在廊下,
脚边扔了好几个烟头,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颓丧和悲伤里。我的心口猛地一抽。
我从身后抱住他:「夫君,怎么了?」他吓了一跳,赶紧掐了烟,将我搂进怀里,
声音里是满满的委屈和自责:「书意,我觉得……我很没用。」「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这么好,我们马上要成亲了,可我却给不了你最好的生活。这院子里的东西,
都配不上你。我爹娘来了,肯定也会怪我,没照顾好你。」我当时听了,心疼得无以复加,
抱着他亲了又亲,哄了好一会儿。第二天,就找人把院子里的东西全都换了一遍。
全是我库房里压箱底的好货。现在想来,我恨不得回去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把脑子里的水都扇出来。什么自责,什么愧疚。那个时候,他和他爹娘,
恐怕早就把我当成囊中之物了。他那番伪装出来的脆弱,不过是哄着我、骗着我,
心甘情愿地掏钱,给他把这个家装点得金碧辉煌罢了!可恨我竟然没看出这么拙劣的演戏。
家丁们手脚麻利,很快,屋子里就一片狼藉。裴子谦的父母冲进去到处阻止,
可他们两个干瘦的老骨头,如何是那些壮汉的对手?被轻轻一推,就摔倒在地。「别搬了!
别砸了!你们这群强盗!」裴家老头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这是无法无天!报官!
子谦,快去报官!必须把他们抓进大牢!」「来人啊!京城里的人欺负我们乡下人啦!
不给我们留活路啊,我死了算了!」裴家老太婆哭天抢地,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娘!」
裴子谦堪堪拦住,把他娘紧紧抱在怀里,双目赤红地瞪着我:「柳书意!
你非要把我爹娘逼死吗?」「就算纳征的事是我娘错了,但他们把我养这么大,
辛辛苦苦不容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们迟早是一家人,你就不能稍微体谅一下吗?」
「柳书意,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院门口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真心?」我笑了,笑得无比讽刺,「裴子谦,你也配跟我谈真心?」
「既然今天街坊四邻都在,」我环顾四周,「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你是追求了我三年,
可那三年里我从没吊着你,一直明确拒绝,你送的任何东西我都没收过。」「我们在一起后,
你考中的盘缠是我给的,你在京中打点关系是我爹出的钱,你这个院子是我租的,
你爹娘生病是我找的江南名医,就连你现在身上这件官袍的料子,都是我铺子里独有的云锦!
」「我自问,对你,对你们裴家,仁至义尽!」「可你们呢?就因为我柳书意对你好,
你们就把我的好当成理所当然,当成可以随意践踏的资本,反过来还想吞了我家的根基!
我喂条狗,它还知道冲我摇摇尾巴,你们裴家,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我的话像一记记耳光,
扇在裴子谦脸上。邻居们的议论声,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脸色涨红,
感觉自己的自尊被人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柳书意……你……原来在你心里,
你都计较得这么清楚!」他嘶吼道,「我说过这些银钱以后都会还给你!你骨子里,
还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裴家是乡下来的,对不对!」听听这话,真是可笑。直到现在,
他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竟然还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懒得再跟他废话,
对着家丁们摆了摆手。「滚开!」大管家一抬手,直接把裴子KUN推了个踉跄,眼神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