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畔初相见汴京的三月,金明池畔的柳丝刚抽出嫩黄,
就被往来画舫上的笑语熏得软了。苏家绣坊的嫡女苏清晏正立在自家画舫的雕栏边,
指尖捻着枚银针,将刚绣好的碧桃花样往素纱上缀。她穿一身月白褙子,
乌发仅用支碧玉簪绾着,侧脸在水光里映得像块温玉。“姐姐快看!
那不是新科探花郎沈砚之吗?”贴身丫鬟挽月指着对岸的白玉桥,声音里带着雀跃。
苏清晏抬眼望去,只见桥边立着个青衫男子,身姿挺拔如松,正与身旁的红袍状元说着什么。
风掀起他的衣袂,露出腰间系着的羊脂玉牌,阳光落上去,晃得人眼晕。
她认得那玉牌——去年上元节,她在大相国寺捡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当时还傻气地在寺门口等了半宿失主。“不过是个探花郎,值得你这般紧张?
”身后传来娇俏的嗔怪,苏清晏回头,见是表妹秦玉鸾踩着莲步过来。
秦玉鸾穿件石榴红罗裙,鬓边斜插着支金步摇,走动时流苏摇摇晃晃,
像极了她不安分的性子。“玉鸾妹妹来了。”苏清晏放下针线,语气温和。
这秦玉鸾是舅舅家的庶女,半年前被接到苏家暂住,性子活泼却也爱计较,
总爱明里暗里与她比个高低。秦玉鸾的目光早黏在对岸的沈砚之身上,
指尖绞着帕子笑道:“听说这位沈探花不仅文章写得好,一手琴棋书画更是绝了。姐姐你说,
这般人物,该配什么样的女子才好?”苏清晏没接话,只望着水面上掠过的白鹭出神。
她想起去年那个雪夜,自己抱着失主的玉牌在相国寺外冻得发抖,
后来是个穿粗布棉袍的书生递来半块热糕,声音温吞得像春日暖阳:“姑娘,天寒,
先垫垫肚子吧。”正怔忡间,忽听画舫外一阵喧哗。原来是岸边有人争执起来,
一个穿绿袍的官员正指着个卖花女怒骂,说她冲撞了贵人。卖花女怀里的花篮翻在地上,
数十枝初绽的桃花散了一地,被马蹄碾得稀烂。“住手!”清越的女声划破喧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位穿石青襦裙的女子快步走来。她生得眉目英气,腰间悬着柄短刀,
看打扮不像寻常闺秀。女子弯腰扶起卖花女,从袖中摸出锭银子塞过去,
转头瞪向绿袍官:“不过是些花草,值得你对平民动粗?”绿袍官见她气度不凡,
一时竟有些发怯:“你……你是何人?”“开封府尹包拯是我义父,你说我是谁?
”女子扬眉冷笑,腰间短刀随动作轻晃,映出凛冽寒光。绿袍官脸色骤变,讪讪地拱了拱手,
带着随从灰溜溜走了。苏清晏在画舫上看得真切,
忍不住对挽月道:“这姑娘倒是个侠义心肠的。”秦玉鸾却撇撇嘴:“什么侠义?
我看是仗着包拯的名头横行霸道罢了。听说她叫凌霜,是包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
整日舞刀弄枪,哪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话音刚落,那名叫凌霜的女子忽然抬头望向画舫,
目光与苏清晏撞个正着。苏清晏慌忙低头,耳尖却微微发烫——方才那双眼,锐利如鹰隼,
却又藏着些说不清的落寞。对岸的沈砚之也看见了这幕,
对身旁的状元郎顾昀笑道:“凌姑娘还是这般性急。”顾昀***胡须叹气:“也难怪她,
当年在西夏战场,若不是她父亲拼死护着包大人,哪有今日的开封府?只是这性子,
怕是难寻婆家。”沈砚之没接话,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画舫上月白的身影上。
方才那女子低头时,鬓边滑落的碎发被风拂起,像极了他丢失的那块玉牌上,雕刻的缠枝纹。
绣坊风波起暗礁三日后,
苏家绣坊接到桩大生意——为即将入宫的德妃娘娘赶制十幅《百鸟朝凤图》。
苏清晏作为苏家绣艺最好的女儿,自然成了主事人。她带着六个绣娘在别院开了绣架,
日夜赶工。秦玉鸾也想掺和,却被苏夫人以“性子毛躁”为由拦了,为此在房里哭了半宿,
看苏清晏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怨怼。这日午后,苏清晏正在绣最后一幅图的凤凰尾羽,
忽听院外吵吵嚷嚷。挽月跑进来禀报,说是凌霜带着开封府的人来了,要查绣坊用的丝线。
“查丝线?”苏清晏蹙眉,“我们苏家做的是正经生意,丝线都是从老字号‘锦绣庄’进的,
何来问题?”话音未落,凌霜已带着两个衙役走进来。她今日换了身藏青劲装,
更显得身姿矫健,目光扫过绣架上的成品,最后落在苏清晏身上:“苏姑娘,
有人举报你们用了走私的番邦丝线,按律需查封查验。”苏清晏站起身,
不卑不亢地回道:“凌姑娘说笑了。苏家绣坊百年老字号,从未用过违禁之物。若姑娘不信,
可让绣娘取来丝线的进货账簿核对。”凌霜却冷笑一声,径直走到绣架前,
伸手从凤凰尾羽上抽出一根金线:“苏姑娘自己看,这线光泽异常,绝非中原所产。
前日边关查获一批走私金线,上面的火漆印,与这线轴上的一模一样。”苏清晏心头一紧,
拿起线轴细看——果然,轴底有个极小的朱砂印记,确实与官府通报的走私标记吻合。
她顿时慌了神:“这……这不可能,锦绣庄的王掌柜与家父是旧识,
怎会……”“知人知面不知心。”凌霜挥手示意衙役,“将所有丝线和成品都带回府衙,
待查清后再做定论。”“不可!”苏清晏急得上前一步,“德妃娘娘的寿辰就在下月,
若是误了工期,苏家担当不起!”“律法面前,岂容徇私?”凌霜眼神冰冷,
“苏姑娘若有异议,可去开封府击鼓鸣冤。”正僵持间,秦玉鸾忽然哭哭啼啼地跑进来,
扑到苏清晏身边:“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被官府拿去了,咱们苏家的名声就全毁了!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往凌霜手里塞了个锦袋,“凌姑娘,一点小意思,
您通融通融……”凌霜打开锦袋,里面竟是两锭金元宝。她脸色一沉,
将锦袋扔在地上:“秦姑娘这是想贿赂官府?看来苏家的问题,不止丝线这么简单。
”苏清晏又气又急,拉住秦玉鸾呵斥道:“你胡闹什么!”转头对凌霜道,“舍妹年幼无知,
还请凌姑娘恕罪。但丝线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还请姑娘明察。”凌霜盯着她看了半晌,
忽然道:“好,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内若找不到证据证明清白,休怪我公事公办。
”说罢带着衙役离去,只留下满院狼藉和苏清晏苍白的脸。秦玉鸾见人走了,立刻收了眼泪,
嘟囔道:“姐姐何必跟她硬气?我看她就是故意刁难,说不定是收了别家绣坊的好处。
”苏清晏没理她,只沉思着那批丝线的来历。锦绣庄的王掌柜为人忠厚,断不会走私违禁品,
难道是中间环节出了差错?她忽然想起,这批金线是上月新到的货,当时负责接货的,
是秦玉鸾的表哥,也就是苏夫人的内侄。“挽月,去查一下,
上月负责接锦绣庄货物的张管事,最近可有异常举动。”苏清晏沉声吩咐。挽月应声而去,
秦玉鸾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姐姐这是怀疑自家人?我表哥可是母亲最信任的人。
”苏清晏冷冷瞥了她一眼:“是谁的责任,查清楚便知。”她不知道的是,
此刻开封府的衙役房里,凌霜正对着那根金线出神。旁边的老捕头低声道:“姑娘,
这线确实是走私货,但据线人回报,锦绣庄的王掌柜昨晚已被人灭口,
现场还留下了苏家的玉佩。”凌霜握紧了拳头:“看来有人想借此事扳倒苏家。查,
给我仔细查张管事的行踪,还有……最近与苏家有生意竞争的绣坊。
”月下密语藏情愫两日后,张管事卷款潜逃的消息传来。苏清晏虽早有预料,
仍免不了心头发沉——这意味着苏家彻底失去了自证清白的人证。秦玉鸾却在此时跳出来,
对苏夫人哭诉:“姑母您看,我就说表哥靠不住,都是姐姐非要用他……”“够了!
”苏清晏厉声打断她,“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张管事,查**相。
”苏夫人叹着气,拉过苏清晏的手:“清晏啊,娘知道你委屈。
可如今人证物证都对咱们不利,要不……咱们还是认了吧?大不了赔些银子,
总比让官府封了绣坊好。”“娘!”苏清晏急道,“认了?认了就等于承认苏家走私违禁品,
百年声誉毁于一旦,以后谁还敢买咱们的绣品?”母女俩正争执不下,挽月匆匆跑进来,
手里拿着张字条:“**,门房说有个书生送来这个,说是给您的。”苏清晏展开字条,
上面是遒劲有力的字迹:“今夜三更,相国寺后门见,或可为苏家解困。”落款处没有名字,
只画了朵小小的桃花。“相国寺?”苏清晏心头一动,想起去年上元节那个递热糕的书生。
难道……秦玉鸾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珠一转:“姐姐,这会不会是个圈套?
如今苏家正是难的时候,可不能再出乱子了。”“我去看看便知。”苏清晏将字条收好,
语气坚定。她知道,这或许是苏家唯一的机会。当夜三更,苏清晏换上男装,
带着挽月悄悄出了门。相国寺后门的石阶上,果然立着个青衫身影,
正是那日金明池畔见到的沈砚之。“沈公子?”苏清晏又惊又疑。沈砚之转身,
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眉眼温润:“苏姑娘深夜赴约,胆识过人。”“公子说能为苏家解困,
不知有何法子?”苏清晏开门见山。
沈砚之从袖中取出一卷账簿:“这是张管事与‘玲珑阁’的交易记录。玲珑阁的老板娘柳氏,
与户部侍郎赵大人关系密切,而赵大人正是德妃娘娘的表兄。他们故意用走私金线陷害苏家,
是想独占为德妃绣制寿礼的生意。”苏清晏接过账簿,
指尖微微颤抖:“公子如何得到这些的?”“我有个同窗在户部当差,
偶然发现赵大人与玲珑阁的往来账目有异,便多留了个心眼。”沈砚之望着她,
“苏姑娘还记得去年上元节,在相国寺外丢失玉牌的事吗?”苏清晏一怔,
随即恍然:“难道那天给我热糕的……”“正是在下。”沈砚之笑了笑,
“当时姑娘抱着玉牌不肯离去,沈某便知姑娘是位守诺之人。此次苏家遭难,
沈某自当尽力相助。”苏清晏心头涌上暖意,低头道:“多谢公子仗义援手。”“举手之劳。
”沈砚之忽然从怀中取出块玉佩,正是去年丢失的那块,“这块玉,该物归原主了。
”苏清晏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与自己那块贴身戴了多年的桃花玉佩竟有些相似。她抬头时,
正撞上沈砚之的目光,那目光里藏着的温柔,像月光一样,轻轻漫过她的心湖。就在这时,
暗处忽然传来响动。沈砚之警觉地将苏清晏护在身后,低喝一声:“谁?”树后闪出个黑影,
竟是凌霜。她手里握着刀,冷冷地看着两人:“沈探花深夜与苏家**私会,
不知在密谋什么?”“凌姑娘误会了。”沈砚之上前一步,“我是来给苏姑娘送证据的。
”凌霜却不相信,目光锐利地扫过苏清晏:“苏姑娘穿成这样,深夜出现在寺庙后门,
若是被人撞见,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清晏脸颊发烫,刚要解释,
沈砚之却抢先道:“此事与苏姑娘无关,有什么事冲我来。账簿在此,凌姑娘若不信,
可带回府衙查验。”凌霜接过账簿翻看片刻,脸色渐渐缓和:“原来如此。是我多心了。
”她看了苏清晏一眼,语气稍缓,“苏姑娘快些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待苏清晏走后,
凌霜才对沈砚之道:“沈探花倒是怜香惜玉。只是这赵侍郎是太后跟前的红人,
你把账簿交出来,就不怕引火烧身?”沈砚之淡然一笑:“我沈砚之虽只是个探花郎,
却也知法理昭昭,不容宵小作祟。凌姑娘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凌霜盯着他看了半晌,
忽然转身:“明日一早,我会将账簿呈给义父。苏家的事,我会处理好。
”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沈砚之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
玲珑阁里起杀机开封府很快查清了真相——果然是玲珑阁的柳氏与赵侍郎勾结,
买通张管事用走私金线陷害苏家。包拯铁面无私,当即下令查封玲珑阁,
将柳氏和赵侍郎打入大牢。苏家的冤屈得以洗清,《百鸟朝凤图》也如期送入宫中,
德妃娘娘十分满意,还赏了苏清晏一对玉如意。经此一事,
苏清晏与沈砚之的往来也频繁起来。有时是他送来新得的孤本,有时是她送去亲手绣的荷包,
两人在书房里谈诗论画,倒也清雅自在。秦玉鸾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自小便爱慕沈砚之这样的才子,如今见苏清晏占了先机,更是妒火中烧。这日,
她趁苏清晏不在,偷偷溜进书房,看到沈砚之送来的诗稿,上面有句“清风拂月弄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