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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七年,秋意初浓。上海法租界一处西式公寓内,沈静姝对镜梳妆。窗外梧桐叶已泛黄,

偶尔几片飘落,在秋风中打着旋儿。她拾起一支唇膏,仔细勾勒唇形,

镜中映出一张精致却略显苍白的脸。“笃、笃。”“**,苏先生来了。

”女佣阿香在门外轻声道。沈静姝的手微微一颤,唇膏在嘴角划出一道细小的红痕。

她蹙眉拿起纸巾擦拭,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这位苏先生是父亲旧友,在教育局任职,

平日少有往来,今日却突然造访,不知为何。她整理了一下墨绿色丝绒旗袍,

确认仪容无误后,方才缓步走出卧室。客厅里,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

见沈静姝出来,连忙起身。“苏伯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沈静姝微笑着招呼,

示意阿香上茶。苏先生接过茶杯,却不饮用,只是摩挲着杯壁,神色略显局促。“静姝啊,

你父亲生前与我交情匪浅,如今你独自一人在上海,我理应多加照拂。只是…”他顿了顿,

似乎在斟酌词句。沈静姝安静地等待着,心中那丝不安愈发扩大。“上月你办的画展,

我去看了,确实才华横溢。”苏先生话锋一转,“但如今时局不稳,你一介女子,

以卖画为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苏伯伯有话不妨直说。”沈静姝淡淡道,

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苏先生叹了口气:“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吧?你父亲若在,

也该为你操心婚事了。我认识一位赵先生,在财政部任职,年轻有为,家境殷实。

他偶然在画展上见过你的作品,十分欣赏,托我来问问…”“苏伯伯。”沈静姝轻声打断,

语气却坚定,“我目前并无成家的打算。绘画虽不能大富大贵,但足以糊口,不劳您费心了。

”苏先生面露难色:“静姝,这不是我多事,实在是…如今时局,

单身女子多有不便;这位赵先生确是良配,你若应允,后半生便有依靠,

我也对得起你父亲的托付了。”沈静姝垂眸不语。自三年前父亲病逝,

她便独自守着这间公寓,靠卖画为生,虽不宽裕,却也自在;她深知在这乱世中,

女子若无依靠,确会举步维艰,但要她为此嫁与陌生人,却是万万不能。“苏伯伯的好意,

静姝心领了。”她终于开口,“但我志不在此,还请您回绝赵先生。”苏先生摇头叹息,

自知劝不动这位倔强的世侄女,只得告辞离去。送走客人后,沈静姝独自站在窗前,

望着院子里飘落的梧桐叶,心中泛起一丝凄凉。她又何尝不知世道维艰,只是宁可清贫自在,

也不愿为衣食委身于人。“**,刚才苏先生留下这个。”阿香递来一个信封。

沈静姝回神接过,拆开一看,是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的聘书。原来苏先生早已料到她的反应,

特意为她谋了份教职,聘她为西洋画讲师。“苏先生说,若您不愿嫁人,至少有个正经职业,

也好安身立命。”阿香小声补充道。沈静姝握着聘书,指尖微微发颤。

她明白这是苏伯伯的一番好意,也知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然而想到要走出这方小天地,

与人打交道,她又不免心生怯意。三年来,她几乎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除了偶尔办画展,

很少与外界接触。父亲的离世给她打击太大,使她渐渐将自己封闭起来。犹豫再三,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工作。毕竟,人总要活下去。十月初,

沈静姝第一次踏入上海美专校园。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外罩针织开衫,夹着画具,

步履匆匆地走向安排给她的画室。校园里随处可见穿着蓝衫黑裙的女学生,三三两两,

笑语盈盈。沈静姝看着她们青春洋溢的脸庞,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时母亲尚在,

父亲也未病逝,家道虽已开始中落,却还算温馨安宁。“沈老师?

”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沈静姝回头,见一个短发女子站在身后,

约莫二十出头年纪,穿着西式衬衫和长裤,显得干练利落。“我是林书瑾,

校长让我来接您去画室。”女子微笑着伸出手。沈静姝稍显迟疑地与之相握:“有劳了。

”去画室的路上,林书瑾热情地介绍着学校的情况。她是国画系的讲师,

比沈静姝早一年到校任教。“听说沈老师擅长肖像画?

去年您在沙龙展出的那幅《窗前少女》,我印象很深。”林书瑾说。

沈静姝有些惊讶:“您看过那幅画?”“何止看过,简直过目难忘。”林书瑾眼中闪着光,

“那种对光线的把握,还有人物神情的捕捉,真是精妙极了。”被人如此直白地称赞,

沈静姝有些不自在,只轻声道谢。画室位于二楼东侧,宽敞明亮,北窗透入柔和的自然光,

画架画具一应俱全。沈静姝一进门便感到安心了许多——这是她熟悉的领域。

“下午您有一节素描课,学生约莫十五人,多是初学,不必太过紧张。”林书瑾体贴地说,

“我就在隔壁,若有需要,随时可来找我。”沈静姝感激地点点头。第一堂课还算顺利。

学生们对这位新来的女教师颇为好奇,但见她技艺娴熟,指导有方,也都认真听讲。

只有一个坐在角落的女生似乎心不在焉,不时在速写本上涂画着什么。课间休息时,

沈静姝踱步到那女生身后,想看看她在画什么。不料女生警觉地合上本子,抬头与她对视。

那是一张相当精致的面孔,眉眼间带着几分叛逆不羁。“老师在窥探学生的隐私?

”女生挑眉问道,语气中并无敬畏,反而带着几分挑衅。沈静姝平静地回答:“在画室里,

所有作品都应当接受指导。”女生嗤笑一声,打开速写本:“那请老师指点指点?

”本子上画的不是静物,而是一幅人物速写——正是沈静姝讲课时的侧影。线条虽然潦草,

却抓住了神韵,颇有几分神似。沈静姝微微一愣:“为何画我?

”“因为老师比那些石膏像好看多了。”女生歪头笑道,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沈静姝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淡淡道:“把注意力放在课程内容上。”女生耸耸肩,

不置可否。下课后,沈静姝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杯热茶和一小碟桂花糕。

旁边压着一张字条:“授课辛苦,聊以解乏。——林书瑾”她端起茶杯,

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心中莫名一暖。自此,沈静姝开始了在美专的教学生活。

她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虽然依旧寡言少语,但已不再像初时那般拘谨不安。

林书瑾似乎特别关照她,时常邀她共进午餐,或是在没课的时候一起喝茶聊天。

沈静姝发现这位活泼开朗的同事不仅画艺精湛,而且见识广博,对艺术有独到见解。

两人虽性格迥异,却意外地投契。那个在课堂上画她的女生,叫楚云,

是学校里小有名气的才女,天赋极高却个性不羁,让许多老师头疼不已。奇怪的是,

楚云对沈静姝的课格外认真,作品也总是出色。她时常在下课后留下来,以请教问题为名,

与沈静姝闲聊。“老师为什么总是穿得这么素?”有一天楚云问道,手指绕着画笔转悠。

沈静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月白色旗袍:“素净不好吗?”“不是不好,

只是觉得老师若是穿些鲜艳颜色,必定更加好看。”楚云歪着头打量她,“比如胭脂红,

或是***。”沈静姝轻轻摇头:“教书之人,不该太过招摇。”“这是谁定的规矩?

”楚云不以为然,“民国都这么多年了,女子穿什么,还得看旁人眼色?”沈静姝没有接话,

转而点评起楚云的画作来。她发现这女孩虽然言语大胆,但在绘画上极有天赋,一点就通,

进步神速。秋意渐深,校园里的枫叶染上了一片绚烂的红。沈静姝的生活逐渐有了规律,

白天授课,傍晚回家作画。偶尔,林书瑾会来她的公寓小坐,两人品茶论画,相谈甚欢。

一个周日的下午,林书瑾带来了一本西洋画册。两人坐在窗前,一页页翻看讨论,

不知不觉已是日影西斜。“静姝,你有想过办个展吗?”林书瑾突然问道。

沈静姝微微一怔:“去年办过一个小型画展。”“我指的是真正的大型个展,

展出所有你最满意的作品。”林书瑾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可以帮忙联系场地,

我认识几个画廊的老板。”沈静姝犹豫了。她当然渴望有更大的舞台展示自己的作品,

但又害怕面对外界的目光和评判。“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

林书瑾握住她的手:“别担心,我会帮你打理一切。你的才华应该被更多人看到。

”沈静姝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自父亲去世后,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和支持她了。就在这时,门铃响起。阿香前去应门,

带回一个精致的请柬。“赵公馆送来的,邀请**参加周末的晚宴。”阿香说。

沈静姝蹙眉打开请柬,落款是赵世钧——正是苏先生之前想要说媒的那位赵先生。

“你认识赵世钧?”林书瑾有些惊讶,“他可是上海滩有名的金融大鳄。

”沈静姝简单解释了原委。林书瑾听后神色略显凝重:“这位赵先生风评复杂,

虽是商业巨子,但也传闻与青帮有染。你最好小心应对。

”沈静姝叹了口气:“我本就不想去。但苏伯伯的面子,又不能不给。”“我陪你去。

”林书瑾突然道,“就说我是你的表妹,也好有个照应。

”沈静姝惊讶地看着她:“这怎么好麻烦你…”“不麻烦。”林书瑾笑道,

“正好我也想见识一下赵公馆的奢华。再说,这种场合,有个伴总是好的。

”沈静姝感激地点点头。有林书瑾相伴,她确实安心许多。周末之夜,赵公馆灯火辉煌。

沈静姝穿着一身淡紫色旗袍,外披白色针织披肩,简约雅致。林书瑾则是一身墨绿色长裙,

显得端庄大方。赵世钧亲自在门口迎接。他年约三十五六,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但眼神中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沈**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他执起沈静姝的手轻轻一吻,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不去。沈静姝不自在抽回手,

介绍道:“这位是我的表妹,林书瑾。”赵世钧这才注意到林书瑾,礼貌性地点头致意,

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沈静姝身上:“沈**比画展上看起来更加动人。”晚宴上,

赵世钧对沈静姝大献殷勤,引得宾客们侧目。沈静姝如坐针毡,全靠林书瑾在一旁周旋应对。

“赵先生似乎对静姝姐情有独钟呢。”席间,一位打扮妖娆的女士酸溜溜地说。

林书瑾笑着接话:“赵先生赏识静姝的画作,自是惜才之人。”晚宴结束后,

赵世钧坚持要亲自送沈静姝回家。林书瑾机警地挽住沈静姝的手臂:“不劳赵先生了,

我们姐妹二人,同行便是。”车上,沈静姝长舒一口气:“今晚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在,

我真不知如何应对。”林书瑾望着窗外流逝的灯光,若有所思:“赵世钧看你的眼神不简单,

恐怕不会轻易放弃。你要多加小心。”果不其然,之后的日子里,

赵世钧对沈静姝展开了猛烈追求。不是送花送礼,就是邀请参加各种活动。沈静姝一概回绝,

但他仍不死心。深秋的一天,沈静姝下课回家,发现赵世钧的汽车停在她公寓楼下。

赵世钧倚车而立,见她回来,立即迎上前来。“沈**,可否赏光共进晚餐?”他微笑着问,

语气却不容拒绝。沈静姝镇定地回答:“多谢赵先生好意,但我今晚已有安排。

”赵世钧脸上的笑容淡去:“沈**一再拒绝,可是对赵某有什么不满?”“赵先生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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