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引着他们,穿过几道幽深的回廊,来到一处独立的二层小楼。
这里是为他们一家准备的客院,远离主屋的喧嚣。
院墙一角,几株格桑花在傍晚愈发暗沉的光线下,几乎看不清颜色。
一路无话,石板路上只有三人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酥油和陈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婉清一进屋,身体就靠在了门框上,再也撑不住了。高原反应带来的缺氧感,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发着抖。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还会有这种事……”
“五个……他们怎么敢的啊!”
林婉清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像是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都挤出去。
“我幡幡可是早产儿,身子弱……这是要她的命啊!”
舒幡默不作声地走到桌边,提起一把沉重的铜壶,倒了一杯温水,水汽在昏暗的光线里袅袅升起。
她将水杯递到母亲面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因剧烈喘息而颤抖的后背。
“妈,没事了。”
“怎么能没事!”
林婉清一把抓住水杯,滚烫的杯壁灼烧着她的掌心,可她的手依旧抖得厉害,温水在杯里晃荡,几乎要洒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
“幡幡,你别怕,有妈在!”
“妈绝对不会让他们把你……”
话说到一半,她再也说不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眼圈瞬间就红了。
舒幡握着母亲的手,身体僵了一下。
末世十年,她从未感受过这种毫无保留的维护。在那里,人与人之间只有价值交换,是随时可能背叛的联盟,是生死关头的弃子。
母亲这种奋不顾身的姿态,让她心里某个早已冰封的地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知道。”
她收紧手指,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着母亲冰冷的手。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话音刚落,门口人影一晃。
拉定·穆青低着头,脚在地上蹭着,一步步挪了进来。
“婉清,幡幡……”
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像蚊子哼。
林婉清一看见他,所有被压抑的恐惧和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她豁然起身,动作太急,眼前都晃了一下。
“你还有脸过来!”
她指着他,声音嘶哑地质问:“舒明远,你给我老实交代,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舒明远的身子剧烈地一颤,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
林婉清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她随手抄起椅子上的一个靠垫,用尽全身的力气砸了过去。
“你这个**!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敢瞒着我们!”
靠垫砸在舒明远身上,又软绵绵地掉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你把我们母女俩当什么了?你把幡幡的终身大事当成什么了!”
舒明远狼狈地后退一步,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我……我以为……我以为事情会有转机……我以为只要我们回来了,叔叔他们看到幡幡这么好,就会改变主意……”
“我不敢说啊……我怕你们知道了,就不肯跟我回来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让屋里所有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所以你就骗我们过来?”
舒明远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他看到了女儿。
她就那么看着他,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狼狈和懦弱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胸口一窒,痛得喘不过气。
“幡幡……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没用……”
女儿平静的注视,让他所有准备好的辩解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双腿一软,痛苦地蹲下身,双手绝望地**自己花白的头发里。
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的呜咽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舒幡静静地看着他,心里的火气反而消了。
只剩下可笑。
一个在末世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人,竟然被自己亲生父亲用这种拙劣的谎言给骗了。
归根结底,是她自己错了。
是这二十多年安逸的生活,是这突如其来的“躺平”机会,让她放松了那根绷了十年的弦。她对“家人”这个词,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指望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选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舒幡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她的声音让还在气头上的林婉清和沉浸在自责中的舒明远都愣住了。
舒幡没有再看自己的父亲,她转身走到窗边。窗外,是高原独有的深蓝色天空,几颗星星已经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窗户缝隙里灌进来的风,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我们不能走。”
她看着远方雪山模糊的轮廓,声音清晰地在屋子里回响。
“现在走了,就是畏罪潜逃,正中他们下怀。”
她缓缓分析道。
“而且,爷爷的遗产,那两座矿山,我势在必得。”
那不仅仅是钱,更不是什么家族资产。
在末世的经验早已烙印在她的骨子里。矿石,尤其是蕴含着特殊能量的矿石,是她力量升级、保命的关键。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她体内的异能就在苏醒,在欢呼,对大地下埋藏的某种东西,有着致命的渴望。
放弃这里,就等于放弃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可是……可是那个婚约……”林婉清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婚约是死的,人是活的。”
舒幡转过身,背对着窗外的天光,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有家族,我有法律。”
“他们有约定,我有脑子。”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她看向惊魂未定的母亲和颓然蹲地的父亲,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今天起,这件事,我来主导。”
“你们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相信我,配合我。”
她话语里的决断,有一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力量。林婉清和舒明远看着她,竟不自觉地,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管家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了进来,步履无声。托盘上,是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酥油茶,和一只盛满了食物的木碗。
他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躬身开口:“夫人,**,先生,拉定拉(称呼后加上“拉”字,表达尊敬)让送些吃的过来,先垫垫肚子。”
管家说完,便躬身退出房间,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屋里又恢复了死寂。
酥油茶的香气丝丝缕缕地飘散开,却丝毫暖不回这屋里的气氛。
林婉清眼眶通红,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心里那股无根的慌乱总算有了点着落。
舒明远还蹲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肩膀不再抖了,整个人却颓败得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像。
舒幡转过身,端起桌上的酥油茶递到林婉清面前。
“妈,喝点东西。”
她知道母亲有高原反应,身体一难受,心里就更慌。
林婉清接过碗,碗壁的温度从指尖传来。她看着女儿,突然觉得这个孩子陌生又可靠。这种镇定,她从没在幡幡身上见过。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低头喝了一口茶。
舒幡的目光转向地上的人影。
“爸,起来了。”
她的声音不带责备,也没有安慰,就是一句单纯的陈述。
舒明远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悔恨和羞愧,却不敢和女儿对视。
他撑着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小说《末世穿藏三代,遭遇五重修罗场》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