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沈鸢,当朝宰相独子,京城知名纨绔,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毕生最大烦恼是明天去哪个园子听曲儿。一夕之间,天翻地覆。禁军破门,铁甲森然,
我爹被扣上谋逆的罪名锁入天牢,沈家百年清誉,一夜倾颓。混乱中,我爹被押走前,
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只来得及说一句:「鸢儿,信爹,是李衍……」我花了整整一年,
尝尽人情冷暖,从云端跌落泥沼,只为搜罗证据,向那个一手遮天的吏部尚书李衍复仇。
可就在我以为抓住他狐狸尾巴的那个雨夜,我却在自家老宅的佛堂暗格里,
翻出了一封我爹的亲笔信。信的抬头,不是写给任何一个亲信,而是写给了李衍的死对头,
镇北将军。信上只有一句话,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1.我叫沈鸢,我爹是当朝宰主沈从。
在昨晚之前,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大型行为艺术,主题是「如何优雅地把钱花光」。
我手下养着京城最顶尖的戏班子,脚上穿着苏绣坊专门为我一个人绣祥云纹的靴子,
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床榻挪到饭桌,再从饭桌挪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我甚至不知道鸡蛋是鸡生的,一度以为是厨房的王大娘从地里刨出来的。我爹沈从,
对我这种「巨婴」状态,非但不恼,反而颇为自得。他常对同僚说:「犬子无志,
便是老夫最大的幸事。」这话说得,就好像他给我铺的路不是锦绣大道,而是什么龙潭虎穴,
我这一躺平,反倒是帮他规避了风险。当时我不懂,还以为我爹在玩什么凡尔赛文学。
直到昨晚,我才明白,我爹不是凡尔赛,他是预言家。禁军统领带着他的人冲进来时,
我还以为是哪家新开的馆子,请了人来表演全武行助兴。直到那冰冷的刀锋架在我脖子上,
我爹被两个如狼似虎的禁军按在地上,我才从那个人间富贵梦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醒。
「沈相,奉陛下旨意,查你与敌国私通,意图谋反,请吧。」禁军统领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像腊月里的冰碴子。我爹,那个在朝堂上挥斥方遒,能让皇帝都凝神细听的沈从,
此刻发髻散乱,官袍上还沾着一个脏兮兮的脚印。他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里有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直到被拖到门口,他才猛地挣脱一下,
嘶吼着对我喊出半句话:「鸢儿,信爹,是李衍……」话没说完,就被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李衍。吏部尚书李衍,我爹在朝堂上最大的政敌。他们俩的斗争,
差不多就是京城官场连续剧的收视率保障。今天你参我一本,明天我弹劾你一条,
属于那种见面不打起来,都算给对方面子的关系。我爹这意思,
是让我坚信他是被李衍构陷的。我懂了。这剧本我熟。主角团遭遇重创,boss浮出水面,
接下来就该是主角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最后绝地反杀,把反派按在地上摩擦。我,沈鸢,
就是那个天选的主角。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连双袜子都不会穿的手,我陷入了沉思。
这个主角号,是不是有点太废了?2.沈家倒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这话我以前只在说书先生嘴里听过,现在是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现场直播。
昨天还上门拜访,一口一个「贤侄」的叔叔伯伯们,今天就绕着我们家门口走。
府里的下人卷了细软跑了一大半,剩下的几个,看我的眼神也从敬畏变成了同情,
甚至带了点轻蔑。我和我娘,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仆,被从相府赶了出来,
塞进城西一个破败的小院里。小院漏雨,墙角长青苔,风一吹,
窗户纸就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我娘一夜白头,抱着我爹的常服,哭得肝肠寸断。
我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里半死不活的杂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人间真实」。
以前我觉得银子就是一串数字,现在我娘告诉我,家里剩下的几两碎银,
只够我们吃十天白粥。我,沈相的独子,沈鸢,面临着人生第一个巨大挑战——饿肚子。
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少爷,米缸见底了。」老仆福伯弓着身子,满脸愁容。
我能怎么办?我一个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的人,你指望我出门力挽狂狂澜?
我只能拿出我最后的倔强,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福伯,拿去当了。」
那是我及冠时,我爹送我的,玉质温润,价值千金。我以为这至少能撑个一年半载。
结果福伯下午回来,带回来的只有二十两银子,和一脸的屈辱。「少爷,当铺的掌柜说,
如今谁还敢沾沈家的东西,这二十两,还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二十两,打发叫花子呢。
我心里那股火「腾」地就上来了。这帮见风使舵的狗东西!我爹在位的时候,
他们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现在我爹刚出事,他们就这么作践人!「我去理论!」
我拍案而起,就要往外冲。福伯一把拉住我,老泪纵横:「少爷,使不得啊!
如今我们是待罪之身,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我僵在原地。是啊,我现在算什么东西?
一个谋反罪臣的儿子。出去理论?人家不把我扭送官府邀功,都算是讲江湖道义了。
一级忍耐。我忍了。我把那二十两银子揣进怀里,感觉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夜里,
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听着隔壁传来的我娘压抑的哭声,第一次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我爹那半句话。李衍。好,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
等我发育起来,第一个就拿你开刀。3.为了活下去,我开始变卖我那些「装备」。
什么前朝大家的字画,什么西域进贡的宝石,以前我拿来垫桌脚,压箱底,
现在都成了救命的稻草。但就像福伯说的,没人敢沾。我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地去黑市。黑市,
一个听起来就很酷的地方。我以前以为那里都是蒙面大侠,交易着武功秘籍和江湖恩怨。
结果去了才发现,就是个脏乱差的地下菜市场。我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脸上抹了锅底灰,
学着电视里演的,压低声音对一个看起来像头儿的胖子说:「有批货,要吗?」
胖子撩起眼皮,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眼神,跟屠夫看猪没什么两样。「什么货啊,
小瘪三?」我从怀里掏出一卷画,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可是画圣吴道子的真迹,
我爹当年花重金给我淘换来的。胖子只瞟了一眼,就嗤笑一声:「假的。」
我急了:「你胡说!这绝对是真的!」「我说假的,就是假的。」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周围的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我这才明白,在这里,
货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实力保住你的货。而我,显然没有。二级委屈。
我委屈得想哭。想我沈鸢,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但我不能哭,
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我收起画,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胖子的嘲笑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来黑市闯荡,真是不知死活。」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我不仅要活下去,我还要活得比以前更好。李衍,
你把我从云端踹下来,我就会从泥沼里爬出去,然后把你,还有这些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一个个都踩在脚下。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我以前最瞧不起,
但现在可能是唯一能帮我的人。4.苏青竹。城西医馆家那个泼辣的女儿。
我爹还是宰相的时候,她爹因为一次小小的用药失误,差点被我家的管家打断腿。
是我娘心善,拦了下来。但梁子算是结下了。苏青竹见了我,从来没好脸色,
一口一个「沈大少爷」,阴阳怪气的。我以前嫌她粗鄙,走路都绕着她家医馆走。现在,
我却只能厚着脸皮站在她家门口。因为我病了,高烧不退。我这娇生惯养的身子,
哪经得起这几天的折腾。福伯去求了几个大夫,一听是给我看病,都跟见了瘟神一样躲开了。
没办法,只能来求苏青竹。她开门见到我,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
笑得像只小狐狸。「哟,这不是沈大少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烧得头昏眼花,
连站都站不稳,只能扶着门框,低声下气:「苏姑娘,求你,救救我。」「求我?」
她挑了挑眉,「我可担不起。您是相府的公子,金枝玉叶,我一个小医馆的女儿,
哪有资格给您看病?」这话说的,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声音已经带了哀求:「以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了。求你,
看在我娘的份上……」提到我娘,苏青竹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她沉默了片刻,
终于还是侧身让开了路。「进来吧。医药费,一分都不能少。」「……好。」
我躺在她家医馆的病床上,闻着满屋的草药味,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吗?
不,这不是。这是我为我过去的傲慢,付出的代价。苏青竹给我把了脉,开了药,
全程冷着一张脸。我喝下那碗苦得能齁死人的药汤,感觉自己好像也跟着这药汤,
一起咽下了无数的委屈和不甘。烧退了些,我挣扎着要走。苏青-竹却叫住了我。「沈鸢。」
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而不是「沈大少爷」。我回头看她。她递给我一个小布包。
「这里面是些常用的伤药和几两碎银,你拿着。你那身子骨,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
我愣住了。「为什么?」她别过头,不看我:「就当我爹还你娘当年的人情。以后,
我们两不相欠。」我捏着那个小小的布包,感觉比我那价值千金的玉佩还要重。我没说谢谢,
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这份情记在了心里。5.身体好了,就得继续搞事业。
搞事业的第一步,就是搞钱。有了苏青竹给的启动资金,我决定换个赛道。
卖字画这种高端玩法,不适合我这种新手村出来的菜鸟。我得干点接地气的。
我想起了我爹的书房。他老人家是个文化人,书房里藏书万卷,其中不乏一些孤本善本。
这些书,对于不识货的人来说,一文不值。但对于真正的读书人来说,却是无价之宝。
国子监,京城最高学府,那里的学子,肯定识货。于是,我每天揣着两本书,
跑到国子监门口摆地摊。为了不暴露身份,我依旧是那副灰头土脸的打扮,
还学着街边的小贩,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啊!前朝孤本,儒学正统!这位公子,
我看你骨骼惊奇,必是读书奇才,这本书与你有缘,十文钱,交个朋友!」路过的学子们,
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疯子差不多。也是,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天之骄子的聚集地。
他们看的都是名家大作,谁会理一个路边摊的野狐禅?一连三天,我一本书都没卖出去,
还被巡街的官差赶了好几次。我蹲在墙角,啃着冷掉的馒头,看着那些意气风发的学子们,
心里那股熟悉的委屈又冒了上来。想当年,我也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比他们更风光。
国子监的祭酒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沈公子」。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