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雨季的相遇透明的伞与褪色的花六月的雨像扯不断的银线,
把整座城市泡在灰蒙蒙的湿气里。我撑着柄边缘磨出毛边的黑伞,
靠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树干上,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伞骨上的锈迹——这里是学校最安静的角落,能避开教室的喧嚣,
也能躲开那些落在我身上的、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哗啦”一声,
急促的脚步声撞碎了雨幕的静谧。我下意识往树后缩了缩,抬眼便看见个女生从雨里冲过来,
浅灰色校服外套湿透了贴在身上,乌黑的长发黏在脸颊,水珠顺着发梢砸进脚下的水洼,
漾开细碎的涟漪。她跑得太急,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前倾。“小心!
”我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去,攥住她的胳膊。指尖触到的皮肤冰凉,
像刚从春溪里捞出来的鹅卵石,连手腕处的校服袖口都在滴水。她站稳后猛地挣开我,
身体往后缩了缩,才低头去捡水洼里的花。那是朵白色雏菊,花瓣被雨水泡得发沉,
边缘褪成了淡粉,花茎弯得像要折断。她却用冻得发红的指腹轻轻拂去花瓣上的水珠,
动作轻得像在呵护刚破壳的雏鸟,连呼吸都放得极缓。“谢谢。”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落地,
往后退了半步,将怀里的雏菊护得更紧了些。指腹还在轻轻摩挲着花瓣,
像是要把上面的水珠都揉进花瓣里。我看着她冻得发红的指尖,又看了看她单薄的肩膀,
心里莫名有点发紧。“花被打坏了。”我憋了半天才挤出句话。她没应声,
只是把花紧紧按在胸口,指节泛白。雨还在落,砸在她单薄的肩上,我看着实在不忍,
把黑伞往她面前递了递:“你用吧,我家近,跑回去就行。”她抬眼扫过伞面,
目光在磨毛的边缘停了两秒,又落回我脸上,眉梢微蹙:“不用了。”话音刚落,
就把雏菊塞进校服内袋——那里贴着胸口,能挡住雨。她转身重新冲进雨里,
浅灰色身影跑起来时,内袋里的花形轮廓隐约可见,很快被雨幕揉成模糊的影子,
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我举着空伞站在原地,肩膀被雨水打湿也没察觉,
只觉得刚攥过她胳膊的指尖,还留着一丝化不开的凉。回到家换了干衣服,
我坐在书桌前看窗外的雨,
脑海里总浮现她护着雏菊的样子——冻红的指尖、贴在胸口的花、冲进雨里的背影。
翻出素描本,我画了把边缘磨毛的黑伞,伞下躺着朵沾着雨珠的雏菊,笔尖停在纸页上时,
才惊觉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我隐约觉得,这个雨季,会因为这朵被雨打湿的花,
变得不一样。图书馆的星光初亮之后三天,雨没停过。我每天下课都往梧桐树下跑,
不是习惯了安静,是潜意识里盼着再遇见她。直到周五下午,自习课上实在坐不住,
我揣着本《小王子》溜去了图书馆——那里的旧书香气总能让我平静。靠窗的书架旁,
我看见个熟悉的背影。她坐在原木书桌前,浅灰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
领口别着颗小小的雏菊胸针——是塑料的,颜色褪得发淡。白衬衫领口系得整齐,
乌黑的长发垂在肩前,发梢别着个简单的黑色发夹。她正低头专注地翻着书,
手指捏着支旧钢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窗外的蝉鸣,
格外清楚。夕阳透过百叶窗,在她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把她握笔的手照得透亮。是她。
我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捏着书脊的指尖泛白,犹豫了半天才轻手轻脚走过去。
她听见动静转头,看见我时眼尾闪过丝惊讶,很快又恢复成那种淡淡的平静:“是你?
”“嗯。”我把《小王子》放在她桌角,“你也喜欢这本书?”她的目光落在书封上,
瞳孔里忽然亮起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很喜欢。”她指尖轻轻碰了碰书脊,
“里面说‘真正重要的东西,要用心去看’,我爸爸总说我太较真,
其实我只是……想看清那些藏起来的心意。”那天我们聊了很久,
从《小王子》里的玫瑰聊到校园里的梧桐树——她说梧桐落叶时像铺了层毯子,
踩上去软乎乎的;从雨天的心情聊到各自喜欢的花。我才知道她叫苏晚,
知道她总在图书馆待到晚自习开始,因为这里“比教室安静,能听见书页呼吸的声音”。
她说话时语速很慢,尾音带着点软绵的调子,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聊到兴起时,
她翻开笔记本给我看,页脚画着小小的雏菊涂鸦,有的开着,有的打着花苞,旁边标着日期,
是我们遇见的那天。夕阳沉下去时,她合上书站起身:“我该走了。”走到图书馆门口,
她忽然回头,从书包里摸出朵压干的雏菊标本,花瓣是淡淡的黄,“这个给你,
上次你帮我捡的那朵,我压成标本了。”我捏着那片薄薄的标本,指尖能摸到花瓣的纹理,
还带着点晒干的阳光味。看着她走进暮色里的背影,浅灰色校服在夕阳下泛着淡金,
我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孤僻里的冷清,好像被这朵干花轻轻戳破了个洞,漏进了点温暖的光。
我把标本夹进《小王子》里,刚好夹在“用心看才能看见本质”那一页。
未送出的伞与心跳周一中午,我在食堂角落看见苏晚。她面前摆着碗清粥和碟青菜,
小口小口地吃着,侧脸在窗口透进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单薄。我端着餐盘走过去时,
她抬头看我的眼神里,有惊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我给你带了这个。
”我把保温盒推到她面前,里面是妈妈早上煮的南瓜羹,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前一天我去医院问了王医生,说你心脏不好,得吃温软的,我妈熬的时候我守在灶边,
没放糖,怕太甜对你不好。”上周从图书馆管理员张阿姨那里得知,苏晚有先天性心脏病,
上次淋雨是因为体育课突然胸闷,想找个安静地方透气,才摔了跤。
保温盒外面裹着我冬天的围巾,刚才一路攥着,手心都出汗了。她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
耳尖泛起浅红:“谢谢你,林默。但我不用……”“我不是同情你。”我赶紧打断她,
声音有点急,“我是想……和你做朋友。”说完这句话,我感觉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不敢看她的眼睛,只能盯着保温盒上的花纹。沉默蔓延了几秒,我听见她轻轻“嗯”了声,
然后是勺子碰碗的轻响。她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舀着,每一口都嚼得很细。
嘴角沾了点南瓜羹,自己没察觉,还在低头看着碗底。我从口袋里摸出张纸巾,
递过去时手有点抖:“沾到了。”她愣了下,接过纸巾擦了擦,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那天她把南瓜羹都喝了,连碗底都刮得干干净净。保温盒还给我时,里面多了颗水果糖,
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像是揣在口袋里焐了很久,“这个……甜的,给你。”放学时,
我把那把黑伞塞进她手里:“以后下雨别再跑了,我送你回家。
”她捏着伞柄的手指关节泛白,看了我半天,才小声说:“我家在园丁小区,不顺路的。
”“我绕路。”我说得斩钉截铁。其实园丁小区和我家是反方向,要多走三站路,
但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暖意,我忽然觉得,绕再远的路都值得。那天没下雨,
伞最终还是没派上用场。但我们并肩走在夕阳里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巷口。
她忽然说:“林默,你知道吗?我妈妈最喜欢雏菊,她说雏菊是‘能扛过风雨的小太阳’。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她发梢,她抬手拂开时,夕阳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眼里没有薄雾,只有纯粹的温柔,像晒透了阳光的雏菊。
雏菊丛中的约定四月的周末,我带苏晚去了城郊的雏菊园。
漫山遍野的白色雏菊在风里摇晃,像铺了层流动的雪。她蹲在花丛里,指尖轻轻拂过花瓣,
阳光透过花瓣照在她脸上,连带着她苍白的脸颊都泛起了粉。“原来雏菊开满山坡是这样的。
”她转头朝我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我以前只在花盆里种过,总养不好。”“我帮你种。
”我脱口而出,“我家阳台朝东,阳光足,土是我爸去年翻的,松得很。”她愣住了,
眼睛睁得圆圆的,随即用力点头,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那天我们挖了两株雏菊幼苗,
用矿泉水瓶小心装着——瓶底戳了几个小洞,怕闷坏根须。回去的路上,苏晚一直捧着瓶子,
公交车颠簸时,她就用手护着,像护着件稀世珍宝。我走在她旁边,帮她挡着来往的人群,
怕别人撞到她。在我家阳台种雏菊时,苏晚忽然说:“林默,你为什么愿意和我做朋友?
他们都怕我发病,躲着我。”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手指无意识地***花盆边缘。
我蹲下来,和她平视:“因为你不是‘生病的苏晚’,
你是会把干花压得平平整整、会给我留橘子糖、会在笔记本上画雏菊的苏晚。
”我伸手帮她拂去鼻尖沾着的泥土,指尖刚碰到她的皮肤,她就缩了下,耳尖更红了。
“而且,和你在一起时,我不用假装合群,不用逼自己跟他们聊游戏,就坐着也舒服。
”风吹过阳台,带来刚翻的泥土味,混着雏菊的清香。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砸在花盆里的泥土上,晕开小小的湿痕。我慌了手脚,想找纸巾却摸空了口袋,
只能笨拙地拍她的背。她却忽然抱住我,声音哽咽:“林默,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
”那天的风里,有雏菊的香气,还有她发间淡淡的皂角味。我轻轻拍着她的背,
手里还沾着刚翻的泥土,有点凉,却抵不住怀里的温度。我心里默默想:以后,
我要让这朵怕风雨的小雏菊,永远都有阳光晒,永远都不用再躲雨。
第二卷秘密与温柔苏晚的日记与心跳的秘密五月的期中考试后,
苏晚的座位空了三天。我去她家敲门时,是她爸爸开的门,男人眼里满是***,
说苏晚上周熬夜帮同学整理笔记,心脏骤停进了ICU。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很硬,
我坐了整整两天。
带的素描本画满了她的样子:图书馆里看书的、食堂里喝南瓜羹的、蹲在雏菊园里笑的。
每画完一张,就放在窗台上,盼着她能看见。苏晚爸爸带来了她的小毯子,
上面印着雏菊图案,说是她妈妈生前绣的,她从小盖到大。第三天早上,
护士说苏晚转普通病房了,我跑过去时,她刚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就虚弱地朝我伸手:“林默,我的日记本……在书包侧袋,蓝色的那个。
”那本天蓝色封面的日记,纸页边缘都磨得起毛了。翻开第一页,是张小小的雏菊照片,
背面写着:“2019年6月12日,雨天,遇见个撑黑伞的男生,他的手很暖。
”日记里记着我们相遇后的点点滴滴,字迹有的工整,有的潦草,
像是情绪激动时写的:“他送的南瓜羹温温的,喝下去心里也暖,
比医院的药好吃多了”“他绕路送我回家,伞总往我这边斜,自己半边肩膀湿了也不说,
影子和我叠在一起时,我心跳得好快”“他说我是小太阳,可我昨天体育课又胸闷了,
我怕我连陪他看雏菊开花都做不到”。最后一页的字迹带着颤抖,
墨水晕开了几点:“如果我能好起来,一定要告诉林默,我喜欢他,
从那个雨天他扶我起来的时候就开始了。”我握着日记本走进病房时,苏晚正望着窗外发呆。
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我忽然想起雏菊园的那天,她蹲在花丛里的样子。“苏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