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舟还是每天出现。
像某种顽固的旧疾,你以为好了,雨天还是会疼。
他给我送早餐。
公司前台打电话说“林姐,有你的外卖”,我下去拿,是温热的粥和小菜,包装袋上印着某家需要提前一周预约的私房菜馆logo。
我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他亲自送来,在楼下大堂拦住我:“阿雾,你胃不好,不能不吃早饭。”
“我吃了。”我说,“路边摊的煎饼。”
他皱眉,那种“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表情。
二十二岁我吃泡面熬夜赶论文,他也是这样皱眉,然后带我去吃人均五千的日料。
“你以前……”
“以前你养着我,现在我自己养自己。”我看了眼手表,“顾总,我九点有会。”
他伸手拉住我手腕。
体温透过西装袖口传过来,很烫。
“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们在说。”我抽回手,“只是你说的我不爱听。”
那天下午,我被叫进王总办公室。
顾承舟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正在看我们项目的策划案。
“小林啊,顾总觉得这个方案需要调整,你配合一下。”
王总***手,“顾总,小林是我们部门最细心的。”
“我知道。”顾承舟抬眼,“林雾一直很优秀。”
我站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
这种场合太熟悉了,他是赏识你的伯乐,你是该感恩戴德的千里马。
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我就是活在这种设定里。
会议开了一下午。
他提的要求刁钻但合理,我不得不承认,他在专业上确实厉害。
六年前他教我写第一份简历,六年后他还能一眼看出我方案的死穴。
结束时天黑了,他收起笔记本:“我送你。”
“不用。”
“顺路。”他说,“我也去接人。”
电梯下行时,他突然解释:“我接的是男性。”
我没应。
“嘉嘉太幼稚。”他看着跳动的楼层数字,“总是哭,要人陪,一点小事就闹脾气。”
我笑了声。
“你笑什么?”
“笑你。”我说,“顾承舟,你喜欢的不就是这份幼稚?”
他侧过头看我。
电梯镜面里,我们并排站着,像两个陌生人。
“你和她们不一样。”他说。
“哪不一样?因为我现在不撒娇了?不哭了?不要你陪了?”
电梯到一楼,门开前我说,“顾承舟,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你驯养的鸟,最后自己飞了。”
我走出去,他没追。
但十分钟后,我在地铁站收到他的微信:“不是驯养。阿雾,我教过你很多东西,但飞是你自己学会的。”
我看着那句话,站在拥挤的人流里,突然眼眶发酸。
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愤怒。
他永远这样。
永远用那种“我在引导你成长”的姿态,把一切包装成恩赐。
连我的独立,我的坚强,我的“飞”,都要归功于他的“教”。
可我学会飞,是因为他放手时,下面是万丈悬崖。
晚上跑完滴滴,收工时已经凌晨三点。
我把车停好,拖着疲惫的身体上楼。
老小区没有灯,我用手机照明,一阶一阶往上爬。
爬到四楼时,腿软得差点跪下去。
我扶着墙喘气,突然想起顾承舟今天最后那句话。
“阿雾,你飞得太累了。回来吧,我这儿有巢。”
我仰头看向黑漆漆的楼道尽头。
可是顾承舟,你忘了。
鸟一旦飞过风雨,就再也回不去金丝笼了。
小说《或许这次,我们能试着并肩》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