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晨露沾在瑶光的发梢，像缀了串细碎的珍珠。她望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眉心朱砂痣比往日黯淡了几分，锁骨处的银铃吊坠正发出只有仙者能听见的嗡鸣——那时天界传来的警示，已响了整整一夜。

“今日的剑法练得有些急躁。”瑶光转身时，陈凡的木剑正好擦着她的袖口扫过，带起的气流吹动了她鬓角的碎发。少年耳尖通红，慌忙收势，掌心的薄茧在剑柄上蹭出轻微的声响。

“抱歉。”陈凡低头看着脚尖，昨夜他守在瑶光床边，看着她沉睡时蹙起的眉头，竟一夜未眠。龙纹在心口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他某种即将失去的恐慌。

瑶光指尖拂过被剑风割落的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龙力已能自如运转，《流云剑法》也已入门，往后……”

“往后你就教我更厉害的仙法？”陈凡猛地抬头，眼底的期待像跃动的星火。他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从镇上买来的桂花糕，“你尝尝这个，今早路过糕点铺，闻着挺香的。”

油纸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瑶光看着那几块方方正正的糕点，喉间突然发紧。她想起三日前在百草堂后院，他抱着自己恸哭时滚烫的泪水，想起昨夜他为自己输送龙力时颤抖的指尖，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愫，正像藤蔓般缠绕上心头。

“陈凡，”她深吸一口气，避开那盘糕点，“你可知仙凡殊途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陈凡捏着油纸包的手指骤然收紧，糕点碎屑从指缝间漏出来：“我知道。可那又如何？你是瑶光，不是高高在上的仙使。”

“我是天界派来的仙使，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瑶光后退半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银铃吊坠的嗡鸣越来越急，“待你彻底掌控应龙之力，我便要返回天庭复命。”

陈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她侧身避开。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因为你是仙，我是凡？”

“这是天规。”瑶光别过脸，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天界的警示已化作刺痛神魂的鞭影，若再贪恋凡尘，不仅自己会受天罚，恐怕还会连累陈凡。

“天规就不能改吗？”陈凡追问，心口的龙纹烫得惊人，“那日蝙蝠精来袭，你为我挡下致命一击时，怎么没想过天规？”

瑶光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转身，青眸里蓄满了水汽：“那是情急之下！陈凡，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牵扯！”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陈凡的心脏。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瑶光，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这几日的欣喜与期待，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好一个仙凡殊途。”陈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知道了。”

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瑶光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指尖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滴落在青石板上，与晨露融为一体。

那盘桂花糕被孤零零地留在溪边，阳光照在上面，渐渐失去了温度。

接下来的三日，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陈凡把自己关在山谷深处疯狂练剑，木剑被他劈断了三把，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瑶光则整日坐在那块他们曾一起看月亮的青石上，望着天际发呆，银铃吊坠的嗡鸣从未停歇。

第三日傍晚，陈凡正在演练新学会的剑法，突然听到谷外传来阵阵马蹄声。他飞身跃上树梢，只见一队身着银甲的天兵，正踏着祥云悬浮在山谷上空，为首的天将手持三尖两刃刀，声如洪钟：

“奉天帝谕旨，瑶光仙使私动凡心，触犯天规，即刻押回天庭受审！”

陈凡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看向溪边的瑶光，只见她缓缓站起身，白衣在晚风中猎猎作响。

“瑶光接旨。”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不准走！”陈凡从树梢跃下，挡在瑶光身前，心口的龙纹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她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要罚就罚我！”

天将冷笑一声，三尖两刃刀直指陈凡眉心：“区区凡间应龙后裔，也敢妄议天规？给我滚开！”

刀锋上的仙威压得陈凡连连后退，喉头一阵腥甜。瑶光连忙扶住他，将他护在身后：“李天王，不必与凡夫俗子计较。我跟你们走。”

“瑶光！”陈凡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她的肉里，“你不能走！”

瑶光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如刀绞。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将那只草编小兔塞进他掌心：“照顾好自己。”

说完，她转身走向天兵，白色的身影在银甲的簇拥下，渐渐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陈凡僵在原地，掌心的草编小兔被他攥得变了形。直到那队天兵彻底消失，他才猛地跪倒在地，发出困兽般的嘶吼。龙吟声震得山谷里飞沙走石，溪水逆流，那些被他劈断的树木，竟在龙威的震慑下纷纷枯萎。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陈凡抱着膝盖坐在溪边，草编小兔被泪水打湿，贴在他的掌心。他想起初遇时她白衣胜雪的模样，想起她教自己练剑时温柔的指点，想起她为自己挡下蝙蝠精时苍白的脸……

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仙凡殊途又如何？”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这天规，我偏要改！”

他转身冲出山谷，方向正是京城最大的藏书阁。他记得曾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看到过，关于上古应龙与帝女的传说，据说在极北之地的冰封雪域，藏着能通往天庭的通天阶梯。

就在陈凡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的同时，山谷深处的潭水中，缓缓浮出一面水镜。水镜里映出瑶光被押上斩仙台的画面，她穿着囚服，青丝散乱，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潭边的巨石后，苏清鸢缓缓走出来，手中紧攥着那半块龙形玉佩。她望着陈凡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三日后，极北雪域。

陈凡裹着从猎户那里买来的貂皮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膝盖的积雪里。刺骨的寒风像刀子般刮在他脸上，却吹不散他眼底的执着。心口的龙纹指引着方向，他知道，通天阶梯就在前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嘶鸣，一只通体雪白的雪鹰盘旋着落在他面前，鹰爪上系着个小小的竹筒。

陈凡解开竹筒，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瑶光仙使三日后午时，受诛仙台之刑。”

字迹娟秀，是苏清鸢的笔迹。

陈凡的心脏像是被冰锥刺穿，他猛地抬头，望着云雾缭绕的雪山之巅，眼中燃起熊熊烈火。

“等着我，瑶光。”他对着雪鹰沉声道，“三日后，我必来救你。”

雪鹰唳鸣一声，振翅飞向天际。陈凡深吸一口气，运转龙力，身形如箭般射向雪山深处。金色的龙纹在皑皑白雪中格外耀眼，仿佛一道劈开黑暗的光。

他不知道，此刻的天庭之上，瑶光正站在诛仙台前，望着下方云雾翻腾的凡尘。她的指尖轻轻抚摸着袖中那半块被鲜血染红的龙形玉佩，那是三日前陈凡为她输送龙力时，不小心被自己的仙刃划伤手指，滴落在玉佩碎片上的血。

“陈凡，别来。”她在心中默念，泪水终于滑落，“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银铃吊坠的嗡鸣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诛仙台上传来的锁链拖地声。

午时三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