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闹**将程明从混沌的睡梦中拽了出来。他挣扎着伸出手，摸索着关掉了手机闹钟，全身的肌肉像是被卡车碾过一般酸痛。阳光已经从窗户斜***来，照在简陋的木地板上——他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一点半。

"该死！"程明猛地坐起身，随即因为动作太猛而痛得龇牙咧嘴。赵村长说过下午两点要去大棚的，以他现在的状态，连走路都困难，更别说干农活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昨天磨出的水泡已经破了，露出粉红色的嫩肉，碰一下就疼得钻心。脸上和脖子上的皮肤**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晒伤了。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接着是几下敲门声。

"程明？你醒了吗？"林小满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早晨听起来柔和了些。

"醒...醒了。"程明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起身的动作而倒吸一口冷气。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林小满的声音从缝隙中传来："我给你拿了点药，放在门口了。两点在大棚见，别迟到。"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明等了一会儿，才艰难地挪到门口，打开门。门槛上放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有一罐散发着草药味的绿色膏体，一卷干净的纱布，和一瓶碘伏。篮子里还有一张纸条："涂在伤口上，会好得快些。——小满"

程明拿起那罐药膏，犹豫了一下，还是挖出一小块抹在手掌的水泡上。出乎意料的是，药膏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感立刻缓解了**辣的疼痛。他又抹了些在晒伤的脖子和脸上，舒服得几乎要**出来。

"这村姑还挺有一套..."程明小声嘀咕着，却不由得对林小满产生了一丝感激。

半小时后，程明勉强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穿着唯一一套还算适合干活的衣服——虽然这身"休闲装"在城里足够买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他按照赵村长昨天指的方向，朝村外的大棚走去。

七月的午后，太阳毒辣得能把人烤化。程明没走多远就开始冒汗，脸上的药膏被汗水冲得有些发痒。路两旁的田地里，农民们顶着烈日劳作，看到他经过，有的好奇张望，有的友善点头。程明勉强回应，心里却纳闷这些人怎么能忍受如此艰苦的劳动。

大棚区位于村子西边的一片平地上，十几个白色塑料大棚整齐排列，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程明正犹豫该进哪个，就看到最边上一个大棚门口，林小满正和一个中年妇女说话。她今天换了一身浅蓝色的工作服，头发扎成紧紧的丸子头，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记录着什么。

程明走近时，谈话刚好结束。中年妇女笑着拍了拍林小满的肩，朝程明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离开了。

"准时到达，值得表扬。"林小满合上本子，上下打量着程明，"药膏用了？"

"用了，谢谢。"程明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挺管用的。"

林小满嘴角微微上扬："我奶奶的秘方，传女不传男，你算是破例了。"她转身掀开大棚的塑料门帘，"进来吧，今天教你点基础的。"

大棚内的景象让程明吃了一惊。与他想象中的简陋不同，这里整齐排列着几十个种植槽，各种翠绿的蔬菜苗生机勃勃。头顶有自动喷灌系统，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小型气象站似的设备在闪烁。

"这是...高科技种菜？"程明忍不住问道。

"设施农业示范大棚，村里投了五万块建的。"林小满的语气中带着自豪，"温度、湿度、光照都可控，比露天种植效率高30%以上。"

她走到一个种植槽前蹲下，示意程明也过来："今天的工作是移栽生菜苗。看好了，手指这样轻轻捏住幼苗基部，小心不要伤到根..."

程明学着她的样子蹲下，却因为肌肉酸痛差点跪在地上。他笨拙地试图模仿林小满的动作，结果一用力就把一棵嫩苗捏扁了。

"轻点！这是生命，不是你的仇人。"林小满皱眉，"再来一次。"

接下来的半小时堪称程明人生中最漫长的折磨。无论他多么小心，那些脆弱的幼苗似乎总能在他的手指下变成一滩烂泥。林小满的耐心一点点消磨殆尽，语气也从开始的温和变得严厉。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学？"当程明第十次弄断幼苗时，林小满终于忍不住了，"三岁小孩都比你会！"

程明的脸涨得通红，一半是因为羞愧，一半是因为恼怒。他在城里可是被人捧着的少爷，何曾受过这种气？

"这东西本来就难！"他甩掉手指上的泥土，"我在办公室里一个项目能赚几十万，干嘛非得会种菜？"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林小满的眼睛眯了起来："哦？一个普通上班族能一个项目赚几十万？什么公司这么大方？"

程明心跳漏了一拍——差点露馅。他急忙补救："我...我是说团队项目，分到每个人就没多少了..."

林小满明显不信，但没再追问，只是冷冷地说："继续练习。今天不掌握这个，别想吃晚饭。"

程明咬咬牙，重新蹲下来。这一次，他强迫自己放慢动作，仔细观察林小满的示范。令他惊讶的是，当他真正静下心来学习时，动作竟然协调了不少。虽然还是笨拙，但至少能完整地移栽几棵苗而不弄死了。

"好点了。"林小满的语气缓和了些，"记住，农业需要耐心和细心，急不得。"

就在这时，大棚角落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接着是水流***的声音。

"糟了，灌溉系统又出问题了！"林小满跳起来跑过去，程明也跟了上去。

角落里，一根水管连接处正在喷水，周围已经积了一小滩。林小满试图用手去堵，却被高压水流喷了一脸。

"总阀在哪儿？"程明问道。

"在外面，但关了总阀今天所有大棚都不能浇水了。"林小满抹了把脸上的水，"这个接头老是松，村里没人会修这种精细玩意儿。"

程明仔细观察了漏水处，突然说："给我找把钳子和一些生料带，再要一小块橡胶。"

林小满惊讶地看着他："你会修？"

"试试呗，总比淹了大棚好。"程明耸耸肩，心里却有些把握——他大学时参加过机器人社团，对这种机械连接还算熟悉。

林小满快步出去，很快拿回了工具。程明接过钳子，熟练地卸下松动的接头，用生料带重新缠绕螺纹，再垫上橡胶片增加密封性。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当他重新拧紧接头后，漏水奇迹般地停止了。

"好了。"程明把工具还给目瞪口呆的林小满，"这种快接接头不能拧太紧，反而容易漏。你们用的水质硬度高，最好加个过滤器，不然半年就得换一次。"

林小满眨眨眼："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一个普通白领怎么会懂这些？"

程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差点露馅。他急中生智："我爸是修车的，从小在车行帮忙，懂点机械。"这个谎话编得他自己都快信了。

林小满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眼神中的怀疑变成了好奇："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什么叫'也'？"程明假装生气，"我会的可多了，只是不会种地而已。"

林小满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行，机械专家，那你能看看那边的自动喷灌***吗？最近老是程序错乱。"

程明松了口气，跟着她走向控制箱。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出乎意料地愉快。***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一个继电器的触点氧化了。程明用砂纸打磨干净后，系统立刻恢复了正常。

作为回报，林小满耐心地重新教他移栽技巧，甚至在他终于成功移栽一整排幼苗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这个小小的动作让程明心里莫名地暖了一下。

太阳西斜时，两人坐在大棚门口的台阶上休息。林小满从保温杯里倒出两杯凉茶，递给程明一杯。

"所以，"程明啜了一口凉茶，意外地发现味道不错，"你为什么真的放弃城市回来了？赵叔说你大学毕业后在城里有份好工作。"

林小满望着远处的田野，沉默了一会儿："我在一家农业科技公司做技术员，月薪八千，包吃住。"

"八千？"程明差点被茶呛到——还不够他一件T恤的钱，"那你还回来？"

"钱不是一切。"林小满平静地说，"我奶奶病了，需要人照顾。而且..."她指了指周围的大棚，"你看这些蔬菜，在城里超市能卖普通蔬菜三倍的价钱，但农民得到的还是原来的价。我想改变这个。"

程明皱眉："怎么改变？"

"缩短中间环节，让农民直接对接市场。"林小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在试验电商直销模式，上个月通过微信小程序卖了两百斤有机菠菜，价格是批发价的两倍，客户还觉得便宜。"

程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就为了这点小生意放弃城市发展？你眼光太短浅了。"

"小生意？"林小满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中国农业产值多少吗？六万亿！现代设施农业正在革新这个行业，而大多数人还停留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观念里。"

程明被她的气势震住了，但嘴上还不服软："那你一个人又能改变多少？"

"改变从脚下开始。"林小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我可能改变不了整个行业，但至少能帮青山村的乡亲们多赚点钱，让孩子们有更好的条件读书，将来有更多选择。"

程明想说些什么反驳，却突然想起自己银行卡里那些来路轻松的钱，和从没认真考虑过的人生。他沉默了。

"走吧，该回去了。"林小满的语气又恢复了平常，"明天继续，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回村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都没说话。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程明看着前面林小满挺直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农村姑娘比他认识的大多数城里人都要高大。

晚饭是在村委会的食堂吃的，简单的两菜一汤，程明却吃得格外香。饭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住处，发现东屋的床上多了一个软垫——硬木板终于没那么硌人了。床头还放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是新鲜的草药膏和一壶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