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着下了三天，没完没了，把整个城市都泡得发霉腐烂。我把自己关在市中心那套顶层公寓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烟味和威士忌残留的辛辣气息，地上散落着空酒瓶和揉成一团的文件纸。

三天，足够让葬礼上那股烧穿理智的怒火沉淀下来，冷却成一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像淬了火的刀锋，闪着幽暗的光。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是江晚舟。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和她那张曾经让我心动的脸，此刻只让我胃里一阵翻搅。我直接划掉，关机，把手机扔进角落的垃圾桶，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连同那个被捏碎的戒指盒一起，埋葬。

我需要绝对的安静，绝对的专注。

公寓的书房被我改造成了临时的作战室。巨大的曲面屏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无声滚动，红绿交错的K线图如同扭曲的心电图。另一块屏幕上，是几个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清晰度极高。其中一个画面，正对着“舟行设计工作室”的玻璃大门——江晚舟的心血，也是她和沈确“灵魂共鸣”的见证地。另一个画面，则锁定在沈确那辆骚包的亮***跑车上，此刻正停在市中心一家会员制的高端健身会所门口。

我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指尖在冰冷的机械键盘上快速敲击，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某种倒计时的秒针。屏幕上，一个加密的通讯窗口弹出，对方代号“影子”。

【陆先生，目标人物沈确的详细资料已整理完毕，包括其名下所有关联公司、银行流水、税务申报、社交网络活动轨迹、医疗记录（部分加密，需更高权限），以及……他近三个月频繁接触的几个境外加密币交易平台账户。资料已加密传输至您的***。尾款请查收。】

【收到。继续深度挖掘，尤其是加密币部分，我要知道他每一笔可疑资金的来源和最终流向。另外，他那个所谓的‘躁郁症’诊断，查清楚是哪家医院、哪个医生经手的，所有原始记录，包括开药记录和可能的‘咨询’录音。钱不是问题。】

【明白。目标人物江晚舟方面，工作室的财务状况比预想的更糟。她父亲重病期间投入巨大，工作室几个核心项目因她分心而延误或取消，违约金和客户流失严重。目前主要依靠沈确个人名义提供的几笔短期无息借款维持运转，借款合同……很模糊，还款条件苛刻。】

【借款合同？】我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把合同扫描件弄到手。】

【已在资料包内。还有，沈确最近在频繁接触几家风险投资机构，似乎想为‘舟行设计’引入外部资金，但条件都指向要求江晚舟让出绝对控股权。他本人也在积极注册一家新的文化传媒公司，经营范围与‘舟行设计’高度重合。】

呵。狐狸尾巴露得比我想象的还快。沈确这头贪婪的鬣狗，一边用“无息借款”这根看似救命的稻草拴住江晚舟，让她在情感和债务上双重依赖，一边已经在磨刀霍霍，准备侵吞她最后的心血，再一脚踢开。他所谓的“照顾”，就是把她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盯紧他接触的每一个投资人，我要知道他们所有的背景和可能的把柄。新公司的注册进度和所有关联文件，也要第一时间拿到。】我敲下指令。

【明白。陆先生，还有一件事……】“影子”的回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目标人物江晚舟，这三天……一直在试图联系您。通过各种渠道。她似乎……状态很不好。】

状态不好？我盯着屏幕上“舟行设计”那个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埋头在电脑前的监控画面。她瘦得脱形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时不时抬手抹一下眼睛。三天前葬礼上那副依赖沈确的样子，和此刻的孤寂无助，形成刺眼的对比。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理智碾碎的酸涩感，像针一样扎了一下，瞬间就被更汹涌的冰冷淹没。她的痛苦？那是她自己选择的代价。当她默许沈确在灵堂上扮演“未亡人”，当她任由那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当她用“家人”来粉饰那**裸的越界时，她就该想到今天。

【不用理会。】我回复得斩钉截铁。【继续执行计划。】

关掉通讯窗口，我调出沈确的加密币交易记录。屏幕上，一串串复杂的钱包地址和交易哈希值快速滚动。沈确很小心，用了多个匿名钱包进行多层跳转，试图掩盖资金的最终流向。但在“影子”提供的顶级链上追踪工具和关联分析下，那些看似混乱的路径，正一点点被梳理清晰。

大部分资金，最终都流向了几个位于开曼群岛和塞舌尔的空壳公司账户。这些账户，又与他名下那几家看似正经、实则空转的皮包公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典型的洗钱路径。数额……相当可观。远超过他明面上作为“自由投资人”和“江晚舟男闺蜜”所能拥有的合法收入。

更妙的是，其中几笔大额转入，时间点恰好与他向江晚舟工作室提供“无息借款”的时间吻合。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在用非法所得的钱，去“拯救”江晚舟，然后以此为绳索，勒紧她的脖子，同时为自己披上“救世主”的外衣。

完美的闭环。贪婪，虚伪，且致命。

我点开另一个文件，是“影子”搞到的沈确那份“躁郁症”诊断书扫描件。本市一家颇有名气的私立精神专科医院出具的，日期就在两个月前。诊断结论写得煞有介事：双相情感障碍，目前处于轻躁狂期。建议药物控制，定期复诊。

开药的医生姓陈，是那家医院的副院长，以“擅长”处理名人富商的“隐私问题”而闻名圈内。诊断书上的签名龙飞凤舞。

躁郁症？我冷笑。沈确在葬礼上那番“悲痛欲绝”的表演，亢奋得如同打了鸡血，倒真有几分“轻躁狂”的影子。只是，这病是真是假？是确有其事，还是他为了某些目的（比如逃避责任、博取同情，或者……为将来的失控行为提前铺垫）而精心准备的护身符？

我调出沈确的医疗记录。除了这份突兀的“躁郁症”诊断和开药记录，他过去几年的就医记录干净得像一张白纸，连感冒发烧都很少。而那份诊断书所依据的所谓“量表评估”和“医生面诊记录”，在医院的电子档案库里，竟然只有结论，没有任何原始数据支撑！干净得诡异。

一个计划，如同黑暗中悄然织就的蛛网，在我脑中迅速成型，冰冷而粘稠。沈确，你喜欢演？喜欢用“病”来当遮羞布？那我就帮你把这出戏，唱得更响，更真，直到这“病”成为勒死你自己的绞索。

我拿起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只有指甲盖大小。里面装着“影子”刚刚传过来的、经过特殊处理的“素材”——几段从不同渠道获取的、沈确在私下场合情绪失控、口出狂言、甚至砸东西的模糊视频片段（有些是**，有些是“热心人士”提供），以及一份伪造得足以乱真、但关键数据被精心篡改过的“加密币交易异常报告”。

我需要一个完美的、无法被追查的投放渠道。一个能瞬间引爆，将沈确推向风口浪尖，同时又能完美隐藏我存在的炸弹引信。

我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另一个监控画面。那是一个热闹的网红咖啡馆，靠近江晚舟的工作室。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时尚、妆容精致、正对着手机**直播的年轻女孩。她叫林薇，一个拥有百万粉丝、以“敢说敢爆料”著称的娱乐八卦主播，同时也是沈确众多暧昧不清的“红颜知己”之一。沈确很享受这种被网红追捧的感觉，经常在她直播时“不经意”地入镜，炫耀他的跑车和“品味”。

林薇的虚荣和沈确的炫耀欲，是绝佳的导火索。

我切换到一个全新的、没有任何关联的虚拟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附上那个黑色U盘的云端加密下载链接（一次有效，阅后即焚），发送给林薇直播时公开挂在简介里的商务合作邮箱。

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充满诱惑和暗示：

【林主播，独家猛料。沈确（***跑车主）惊天秘闻，涉及非法交易、精神问题及对江晚舟工作室的恶意操控。证据链完整。敢不敢接？独家首发，流量核爆。】

发送成功。

**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如同泼墨。

饵，已经精准地抛了出去。以林薇那嗅到血腥味就兴奋的鲨鱼本性，和沈确那膨胀到极点的虚荣与狂妄，他们一定会咬钩。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条贪婪的鬣狗，和他身边那只被蒙蔽的羔羊，自己一步步，走进我为他们精心布置的、铺满鲜花的陷阱。鲜花之下，是淬毒的尖刺和万丈深渊。

复仇的齿轮，在冰冷的算计和无声的监控画面中，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只有我能听见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