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纪元的第九年，秩序早已崩塌。

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废土上，人性比寒风更刺骨。

我叫姜屿，一个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

可他们，却想夺走我唯一的温暖。

“你身上……怎么一点寒气都没有？”

当那双贪婪的眼睛盯上我时，我知道，我的秘密藏不住了。

要么，连同秘密一起被深埋。

要么，就让这炉火，烧尽一切！

风，像无数把淬了冰的刀子，从每一道墙缝里钻进来。

姜屿缩在角落，把自己裹得像个发霉的粽子。

外面，传来男人凄厉的惨叫，然后是骨头断裂的闷响。

“砰！”

一具尸体被扔了出来，砸在厚厚的雪壳上，溅起一片灰白的雪沫。

尸体还温着，冒出的热气迅速凝结成冰霜。

一个壮硕如熊的男人走了出来，他叫王虎，是这个“穴地”聚落的首领。

王虎的靴子踩在尸体的胸口，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还有谁？”

他环视着一张张冻得发青的脸。

“谁还敢偷藏食物？”

没人敢出声。

在这个冰雪覆盖的世界里，食物和燃料就是命。

而王虎，掌握着所有人的命。

姜屿低下头，把自己藏得更深，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不想死。

尤其不想因为半块发黑的冻肉而死。

人群慢慢散去，只留下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很快就会和这片大地融为一体。

姜屿也转身，佝偻着背，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家”。

那是一个用铁皮和碎石勉强搭起来的窝棚，四处漏风，聊胜于无。

他钻了进去，用一块破毡布堵住门口。

窝棚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但和外面的酷寒不同，这里，没有风。

姜-屿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他僵硬的手指在怀里摸索着。

很快，他摸到了一个巴掌大小、温润如玉的物件。

那是一个小小的青铜手炉。

炉身刻着繁复古朴的云纹，入手温热，却不烫手。

这是他的秘密。

一个不需要任何燃料，就能持续散发热量的暖炉。

在这冰天雪地里，这是神迹，也是足以让他死一万次的催命符。

他靠着墙壁坐下，把手炉贴在胸口。

一股暖流缓缓散开，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

冻僵的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

这就是他能活到今天的最大依仗。

别人在零下四十度的黑夜里瑟瑟发抖，靠消耗本就稀少的体能来苟延残喘。

而他，可以拥有一小片温暖的方寸之地。

这让他每天能比别人多“节省”出至少半块黑面包的能量。

日积月累，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财富，也意味着危险。

他从不敢在人前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学着所有人那样缩着脖子，学着所有人那样不停地跺脚，学着所有人那样说话时嘴里冒出大团的白气。

他必须和所有人一样“冷”。

“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姜屿浑身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闪电般将手炉塞进墙角最隐蔽的一处夹缝里，用一堆破烂盖好。

谁？

这个时间，会是谁？

“咚咚。”

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怯懦和犹豫。

姜屿屏住呼吸，摸到手边一根磨尖的兽骨。

他压低声音，让其听起来沙哑又虚弱。

“谁？”

门外传来一个细弱蚊蝇的女孩声音。

“姜屿哥……是我，小满。”

小满？

姜屿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点。

是聚落里那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父母都在前年的“白灾”里冻死了，靠着东家一口西家一嘴的残羹剩饭活到现在。

她来干什么？

姜屿没有开门，隔着毡布问：“什么事？”

“我……我阿妈……她……好像快不行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

阿妈？

姜屿皱起眉。

她父母不是都死了吗？

哦，想起来了，前阵子收留她的那个女人，因为一口吃的和人打架，被打断了腿，一直躺在窝棚里。

在这种鬼天气里，断了腿，又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温暖，基本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她身上好冷……像冰块一样……”

“姜屿哥，求求你，你有没有……有没有多余的木炭？”

木炭？

姜-屿心里冷笑一声。

这玩意儿现在比人命都金贵。

王虎把所有的燃料都牢牢控制在手里，每天只在中央广场点燃一堆篝火，供所有人取暖。

谁敢私藏，下场就和外面那具尸体一样。

“没有。”

姜屿冷冰冰地回答。

他不能心软。

在这个世道，任何多余的同情心都是自杀。

门外沉默了。

许久，传来女孩压抑的抽泣声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姜屿靠在冰冷的墙上，面无表情。

他摸了摸怀里，那里还残留着手炉的余温。

但不知为何，他觉得那股暖意，似乎被外面的寒风吹散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小满那张冻得发紫、沾满灰尘的小脸，和那双像小鹿一样惊恐又无助的眼睛。

该死。

姜屿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几分钟后，他猛地站起身，拉开毡布，钻了出去。

寒风立刻糊了他一脸。

他辨认了一下雪地里那串小小的脚印，跟了上去。

小满的窝棚在聚落最边缘，比他的还要破败。

姜屿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窝棚里没有一丝光亮，死气沉沉。

他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那是他用三天的口粮换来的一块鹿肉干。

他把肉干放在手炉上，借着手炉的温度，慢慢将其烤热，烤软。

一股淡淡的肉香在寒风中弥漫开。

他走到小满的窝棚前，将那块还带着滚烫温度的肉干，轻轻塞进了门缝里。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瞬间，窝棚的门缝里，一双明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更没有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不远处一堆废弃的石料后面，一个黑影缓缓站直了身体，目光阴冷地注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那人咧开嘴，呵出一口白气，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