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嫡女苏窈，却生来带邪咒。一落泪，泪珠便化作蚀骨黑雾，伤及无辜。因此被家族厌弃，锁在深院。只有太子萧珩不嫌，赠我暖玉：「窈窈别怕，有孤在。」可后来他登基大典上，我亲眼见他的剑刺穿我父兄胸膛。「苏家通敌，罪当诛九族！」他声音冰冷。我绝望闭眼，任蚀骨黑雾吞噬自己。却听他撕心裂肺：「快！把锁心蛊引给朕！她若死，朕要你们全族陪葬！」后来我才知，父兄是自愿赴死。只为换他手中那道能解我邪咒的……前朝遗诏。1手腕上的暖玉触感温润，是这间终年不见天日的囚室里唯一的暖意。我蜷缩在石榻角落，厚重的帐幔隔绝了外面稀薄的光线，也隔绝了所有声音。空气里是陈年药味和木头霉变混合的沉闷气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块雕着螭龙纹的暖玉，玉身被体温焐热，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窈窈别怕，有孤在。」清朗温润的嗓音穿透记忆的迷雾，清晰如昨。那是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阴冷的冬日。我因无意间落泪，失控的黑雾蚀穿了三哥最心爱的猎鹰翅膀，被震怒的父亲命人锁进这方寸之地。绝望冰冷中，是当时还是太子的萧珩，不顾阻拦闯入这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气院落，将这块暖玉系在我腕间。暖玉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却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浓稠的黑暗。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响，院门被推开一条缝，贴身侍女云珠端着食盒，飞快闪身进来，又迅速将门关严。「**，」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将食盒放在小几上，「前头……前头出大事了！」我抬起头。太久不见光，眼睛有些畏缩地眯了眯。云珠凑近，嘴唇哆嗦着：「二公子…二公子前日去京郊马场…不知怎么…惊了马，摔了下来！腿…腿骨都折了！大夫说…怕是…怕是…」哐当！我猛地起身，带翻了小几上的粗陶水杯！浑浊的水泼了一地，心脏骤然缩紧！二哥苏澈，最是爽朗爱笑，骑术冠绝京城……腿骨都折了？怕是……「怎么会…」喉咙干涩发紧，「二哥骑术那么好…」「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云珠眼圈红了，「只听说…只听说惊马时…马场边角…似乎…似乎飘过一缕黑雾…很淡…但有人瞧见了…」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惊恐地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2黑雾……这两个字狠狠扎进心窝，一股寒气从脚底窜遍全身！我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是我……又是我的邪咒？！三年前猎鹰的哀鸣仿佛又在耳边响起，父亲震怒失望的眼神，母亲无声的泪水，还有下人们惊恐躲避的目光……密密麻麻扎在心上，腕间的暖玉变得滚烫，灼烧着皮肤。「不…不会的…」我喃喃自语，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股灭顶的恐慌和自厌，「我没有哭…我没有…」「**…」云珠看着我惨白的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声道，「侯爷…侯爷震怒…说…说您果然是…是祸根…下令…加派人手…看守…还…还说…」「还说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云珠闭上眼，…等太子殿下…登基大典后…就…就把您送去…送去城外的枯禅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嗡——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枯禅寺……那是前朝废弃的尼庵，荒凉偏僻，终年苦寒，专用来囚禁家族弃子，任其自生自灭的地方。父亲……他终究是彻底厌弃了我这个只会带来灾祸的女儿。心口好不容易被暖玉焐出一点温热的地方，瞬间被冻结！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将我淹没，眼眶酸涩滚烫，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要！」云珠惊恐地尖叫起来！晚了。3一滴滚烫的液体，终究还是挣脱了眼眶的束缚，顺着脸颊滑落。滴答。那滴泪，在脱离脸颊的瞬间，化作一缕浓稠如墨的黑雾！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毁灭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朝着地面坠落！嗤——！黑雾触及地面，腾起一股白烟。一个拳头大小的焦黑孔洞，出现在眼前！「啊！」云珠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死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那缕还在逸散的黑雾，又绝望地看向我。我看着地上的黑洞，看着自己指尖残留的冰冷湿意。腕间的暖玉依旧温润，却再也无法传递一丝暖意。原来，我连悲伤的资格都没有。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更难看。我抬起手，狠狠抹去脸上残留的湿痕，指甲在细嫩的皮肤上划出几道红痕。「知道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出去吧。」「**……」云珠还想说什么。「出去！」我拔高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云珠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多言，几乎是爬着离开了囚室。木门再次关上，落锁的声音格外清晰。**着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指尖颤抖着，再次抚上腕间的暖玉。萧珩…你说有你在…可如今，连我最后的归宿，都已被父亲安排好了。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好。至少……不会再害人了。我将脸深深埋进膝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也绝不让一滴泪落下。黑雾……不能再见天日。4登基大典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即使被囚禁在侯府最深的角落，那震彻云霄的声音，也清楚的传了进来。「**，」云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恐惧，「宫里…宫里来人了！说…说陛下口谕…宣…宣您…去承天门…观礼！」我正对着铜镜，由云珠替我梳妆。镜中人穿着繁复厚重的宫装，金线绣制的翟鸟纹样华贵逼人，却压不住眉宇间的死灰。听到陛下二字，梳头的动作微微一顿。萧珩……他已是陛下了。「知道了。」我淡淡应道，腕间的暖玉被宽大的衣袖遮盖，只余一丝温凉的触感。承天门广场，人山人海。朱紫满目，冠盖云集。新帝的龙辇在震天的山呼万岁声中，沿着铺满明黄锦缎的御道缓缓而来。金盔金甲的御林军肃立两侧，刀戟如林，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我站在命妇队列最不起眼的角落，隔着攒动的人头和仪仗，望向那高踞在龙辇之上的身影。九龙金冠，玄色十二章纹衮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如松岳，眉目间是初掌乾坤的锐利与威严，再不见半分昔日的温润。那双总是盛着暖意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寒潭，扫视着他的臣民，带着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他离我那么远，远得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龙辇行至承天门城楼前停下。萧珩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登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丹陛。礼乐声止，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他立于城楼最高处，俯瞰着他的江山与臣民。阳光落在他身上，龙袍上的金线折射出耀目的光晕，如同神祇。就在这新帝即将接受百官朝贺的庄严时刻。轰隆！承天门侧后方，与苏家观礼位置极近的一处堆放着庆典备用礼器的库房，毫无征兆地轰然爆炸！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裂的木石、燃烧的布帛，向四周席卷！「啊——！」「护驾！护驾！」「有刺客！保护陛下！」5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乱成一团。混乱中，我看到父亲镇国公苏穆和大哥苏翊脸色剧变！他们同时拔出腰间佩剑，狠狠刺向身侧几名正欲趁乱冲向丹陛方向的官员！刀光剑影，血花迸溅！「苏穆！苏翊！尔敢！」一声惊怒交加的声音传来！是萧珩！城楼之上，他面沉如水，眼中寒光暴涨。他抽出腰间象征着天子威权的龙渊剑，剑锋直指下方混战中的苏氏父子，声音裹挟着杀意，响彻广场：「苏家通敌！勾结叛逆！趁大典行刺！罪无可赦！给朕拿下！格杀勿论！」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丧钟，狠狠敲在我的心上！不！不可能！父亲和大哥怎么可能通敌？！「陛下！臣冤枉！」父亲苏穆奋力格开一名禁军的刀，须发皆张，目眦欲裂地朝着城楼嘶吼，「此乃贼人构陷！臣与翊儿是在诛杀叛逆！」「构陷？」萧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目光扫过父亲，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旧情，只有刻骨的厌憎和冰冷的算计！「苏窈！」他厉声叫出我的名字。「你苏家满门罪孽！你这邪咒缠身的祸水，便是苏家通敌的明证！」「若非你父兄勾结外邪，你身上这蚀骨邪咒从何而来？今日库房爆炸，便是你苏家引动邪术，意图弑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捅进我的心窝，剜心刺骨。原来…原来在他心里，我从来都只是邪咒缠身的祸水？我苏家的忠诚，我父兄的性命…竟抵不过他为了稳固帝位，铲除异己而罗织的这桩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连我无法选择的邪咒，都成了他构陷我苏家的利器？！「不…不是的…」我摇着头，浑身冰冷，视线越过混乱奔逃的人群，死死锁在父亲和大哥身上。他们被禁军团团围住，刀光剑影中，大哥苏翊的后背被狠狠劈中一刀，鲜血染红了锦袍！他踉跄着，却死死护在父亲身前！6「爹！快走！」大哥嘶吼着，声音凄厉。父亲老泪纵横，手中的剑挥舞得更加疯狂，却已是强弩之末：「翊儿！」就在此时，城楼上的萧珩眼中寒光一闪，竟亲自挽起了御林军统领手中的强弓！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咻——！箭矢撕裂空气，精准无比地射穿了父亲苏穆的胸膛！噗嗤！血花，在父亲胸前那象征着赫赫战功的麒麟补子上，绽放开来！「爹——！！！」大哥苏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鸣！「国公爷！」周围响起一片不可置信的惊呼和悲泣！父亲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没有看城楼上的帝王，反而穿透混乱的人群，远远地望向我站立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悲悯、诀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释然。「阿…窈…」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下一刻，萧珩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逆贼苏翊，一并诛杀！」数把闪烁着寒光的禁军长刀，从四面八方狠狠捅进了大哥苏翊的身体！噗！噗！噗！利刃入肉的闷响，清晰得响在耳边！大哥的身体被数把长刀贯穿，高高挑起！鲜血涌出，染红了身下的青石地砖！他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保护父亲的决绝和对妹妹最后的担忧，光芒却已迅速黯淡下去。「哥——！！！」我终于崩溃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世界在我眼前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