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的鸡叫了三遍时，阿岩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透过藤蔓缝隙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林清寒沉睡的脸上，给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他猛地坐直身体，昨夜的记忆潮水般涌来——黑衣人的锁链、青蓝色的火焰、她嘴角溢出的血迹……阿岩慌忙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指尖触及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温度，比昨晚安稳了许多。林清寒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里还带着初醒的迷茫，看清眼前的人时，突然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一整夜都没睡？”阿岩的手僵在半空，耳尖腾地红了。他确实守了她整夜，天快亮时才靠着石壁打了个盹。被她直白地问出来，少年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胡乱点头：“我……我怕你夜里不舒服。”林清寒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看向洞外：“把那个黑衣人拖进来。”阿岩这才想起晒谷场还捆着个活口，赶紧应声出去。晨光中的晒谷场一片狼藉，断裂的锁链、散落的弯刀、被火焰烧黑的柱子，都在诉说着昨夜的激烈。被捆在柱子上的黑衣人还在昏迷，青铜面具歪斜地挂在脸上，露出底下蜡黄的下巴。“这是……”阿岩刚要解绳索，突然发现黑衣人脖颈处有块青黑色的印记，像朵扭曲的花，“清寒，你看这个！”林清寒拄着阿岩削的木杖慢慢走出来，看到那印记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蚀骨教的本命咒印。”她抬手在黑衣人头顶轻轻一按，淡绿色的灵力渗入，“这种咒印会在宿主死后自爆，看来蚀骨老鬼早就防着我们审供。”话音刚落，黑衣人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黑。阿岩吓得后退半步，就见林清寒指尖弹出冰棱，精准地刺穿了黑衣人的心脏。“别让他爆了，免得污了这里的灵气。”林清寒收回手，指尖的冰棱化作水汽消散，“这种小喽啰知道的有限，杀了也干净。”阿岩看着她平静的侧脸，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白衣仙尊并非只有温柔一面。她眼底藏着的杀伐果断，像昆仑山顶的寒冰，让人心生敬畏。“那……剩下的黑衣人会不会回来报复？”阿岩想起那些逃走的身影，心里有些发紧。“会。”林清寒说得斩钉截铁，“但他们需要时间报信，我们还有三天缓冲期。”她转身往山洞走，步履依旧有些蹒跚，“我必须尽快回昆仑搬救兵，单凭我们两个，挡不住黑风谷的主力。”阿岩的心猛地一沉。他早该想到的，她这样的仙门弟子，终究是要离开的。可真听到“离开”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胸口还是像堵了团棉花，闷得发慌。“我跟你一起去！”阿岩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我的灵根觉醒了，能帮上忙！”林清寒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晨光中的少年眼睛亮得惊人，眉骨处的淡金疤痕泛着微光，像枚倔强的勋章。她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不行，***还需要人照顾，而且昆仑路途遥远，以你现在的修为……”“我可以！”阿岩急得往前一步，差点撞到她，“我能照顾好奶奶，也能跟上你！清寒，带我一起走好不好？”他很少这样叫她的名字，去掉了“先生”两个字，显得格外亲昵。林清寒的耳根悄悄泛起薄红，错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山峦：“等你能操控混沌之火凝聚出灵珠，我就来接你。”阿岩愣住了：“灵珠？”“嗯。”林清寒从怀里掏出块莹白的玉简，递到他面前，“这是昆仑基础心法《纳灵诀》，你按上面的图谱修炼。什么时候能凝聚出拇指大的灵珠，什么时候就有资格踏上传送阵。”玉简触手温润，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隐隐有流光转动。阿岩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指尖刚碰到玉简，就感觉一股清凉的信息流涌入脑海——那是套完整的修炼法门，从吐纳到凝珠，每一步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这……”阿岩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就给我了？”“在昆仑，这只是入门心法。”林清寒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落在他紧握玉简的手上，“但对你来说，这是打开修仙界大门的钥匙。”她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任何人你有混沌灵根，包括青云观的人。”阿岩重重点头，把玉简贴身藏好，像是揣了块滚烫的烙铁。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背篓里翻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这是李寡妇给的玉米饼，还热着呢。”金黄的玉米饼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林清寒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两人同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山洞里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凝滞。“我去处理一下现场。”阿岩率先打破沉默，拿起锄头往外走，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林清寒看着他慌乱的背影，低头咬了口玉米饼。清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比昆仑的灵米多了几分烟火气，让她紧绷的心弦渐渐松弛下来。村民们发现晒谷场的狼藉时，炸开了锅。王屠户拄着拐杖在烧焦的柱子旁跳脚：“我就说那妖女会惹来祸事！现在好了，把邪祟都招来了！”“就是！赶紧把她赶走！不然咱们村都要遭殃！”“阿岩也是糊涂，怎么能跟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质疑声像潮水般涌来，阿岩站在人群中央，脊背挺得笔直：“清寒先生是好人！昨晚若不是她，我们都要被黑衣人害死！”“你个小杂种懂什么！”王屠户唾沫横飞，“那些黑衣人说不定就是她引来的！”“你胡说！”阿岩攥紧拳头，眉骨处的疤痕开始发烫，“清寒先生救了柱子的命，教我们识字，你凭什么这么说她？”“凭什么？”王屠户冷笑，“就凭她来路不明！就凭她会那些妖术！我看她就是想把你拐走当药引！”这话戳中了阿岩的痛处，他猛地往前一步，青蓝色的火焰在掌心腾起半寸：“你再说一遍？”灼热的气**得众人连连后退，王屠户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村民们看着少年掌心跳动的火焰，脸上写满了惊恐，再也没人敢乱说话。“都散了吧。”林清寒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她拄着木杖慢慢走近，白衣在晨光中格外醒目，“三天后我会离开，不会再给村子添麻烦。”村民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村长的示意下散了。王屠户被儿子扶着，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阿岩一眼。晒谷场只剩下他们两人，晨风吹过，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对不起。”阿岩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没能保护好你。”林清寒却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她的指尖穿过他粗硬的发间，触到头皮的温度时，心里微微一颤，赶紧收回手，“我教你凝聚灵珠的法门吧。”接下来的三天，阿岩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来修炼。林清寒坐在石台上指点他的手势，偶尔会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引导灵力在经脉中流转。每当这时，阿岩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冷香，感觉她冰凉的指尖贴在自己的皮肤上，心跳就会漏半拍。他努力想集中精神，可目光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她专注的侧脸，看她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看她额间那点随呼吸轻轻颤动的朱砂痣。“专心点。”林清寒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笑意，“再走神，三个月都凝不出灵珠。”阿岩捂着额头嘿嘿直笑，心里却像揣了块蜜糖。他发现林清寒其实不像初见时那么清冷，她会在他进步时弯起嘴角，会在他笨手笨脚时无奈摇头，甚至会在喝药时偷偷抢他兜里的山楂。离别的前一夜，月光格外明亮。阿岩坐在洞口削木剑，这是他特意为自己做的武器，想学着话本里的侠客保护她。“在做什么？”林清寒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经过三天调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左臂的黑色纹路退到了肘部，只是脸色依旧苍白。“给你看个好东西。”阿岩献宝似的举起木剑，剑身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我刻了护身符，能辟邪。”林清寒看着那些稚嫩的纹路，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刻得不错。”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个给你。”布包里是枚玉佩，莹白通透，上面刻着展翅的仙鹤。阿岩认出这是她一直戴在身上的饰品，连忙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拿着。”林清寒把玉佩塞进他手里，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这是昆仑的传讯玉佩，遇到危险时注入灵力，我能感应到。”阿岩握紧温热的玉佩，突然鼓起勇气问：“你……还会回来吗？”林清寒抬头看向月亮，月光在她眸子里碎成点点星光：“我会回来接你。”她顿了顿，补充道，“等学校建起来，等你凝出灵珠。”“学校……”阿岩想起她之前说的话，眼睛亮了，“你真的要在这里建学校？”“嗯。”林清寒点头，“我已经传讯给青云观，让他们拨款。等我处理完黑风谷的事，就来监督施工。”她看着少年兴奋的样子，突然伸手抚上他眉骨的疤痕，“这里的封印彻底解开了，以后要好好修炼，别辜负了混沌灵根。”阿岩屏住呼吸，感觉她冰凉的指尖带着微弱的灵力渗入疤痕，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突然很想抱抱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阿岩就红了脸，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木剑。林清寒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收回手，从怀里掏出那枚刻着“昆仑”二字的玉板：“这个也留给你，教孩子们认字用。”“你都给我了，你用什么？”“我还有。”林清寒笑了笑，没告诉他这是她最珍贵的启蒙玉板。夜深了，阿岩坚持要守在洞口，让林清寒去石床上睡。林清寒拗不过他，只好妥协。躺在石床上时，她能听见洞口传来的呼吸声，沉稳而均匀。林清寒悄悄睁开眼，看着月光中少年挺拔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不舍。她活了百年，见过无数天才弟子，却从未有谁像阿岩这样，像山间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搅起涟漪。天快亮时，阿岩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给他披上了外套。他睁开眼，看见林清寒正站在晨光中看着他，白衣胜雪，像即将乘风而去的谪仙。“我该走了。”她的声音很轻。阿岩猛地站起来，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他只能看着她转身走向密林，看着她的白衣渐渐消失在晨光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温热的玉佩。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阿岩才蹲下身，看着地上那枚刻着“昆仑”的玉板，突然小声说了句：“我会等你。”风穿过山洞，带来远处的鸟鸣。少年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山巅，林清寒正回头望着山洞的方向，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动的频率，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而晒谷场的角落里，王虎躲在草垛后，看着白衣人消失的方向，悄悄攥紧了拳头。他刚才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知道那个叫林清寒的女人还会回来。小胖墩摸了摸怀里的山楂——那是阿岩哥昨天给的，突然觉得，或许读书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月光渐渐隐去，朝阳染红了东边的天空。阿岩站在洞口，望着林清寒离去的方向，握紧了手里的木剑和玉佩。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学着独自面对风雨，要努力修炼，要等着她回来。这个约定，像颗种子，在少年的心里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