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文弱得风一吹就倒的丈夫，在塌方的预制板下为我撑起一片天后，成了全军区的英雄。他胸前挂着闪亮的军功章，战友们将他高高抛起，只有我知道，他那条被砸得血肉模糊的腿，废了。而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纸离婚协议，拍在了他的病床前。那一刻，他眼里的光，碎了。01“林晚意，你有没有心？”婆婆的巴掌裹着风扇过来时，我没躲。脸上**辣的疼，耳边是顾长风撕心裂肺的吼声：“妈！你打她干什么！滚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对他妈吼，却是为了护着要跟他离婚的我。多可笑。我看着病床上那个脸色苍白，左腿被高高吊起，缠满绷带的男人。他是我的丈夫，顾长风，军区技术处的“文弱书生”，也是刚刚荣获三等功的战斗英雄。三天前，他为了救我，被塌方的水泥板砸断了腿。而现在，我，这个被他舍命救下的妻子，正在逼他离婚。“签了吧，顾长风。”我把离婚协议又往前推了推，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房子归你，存款也都归你，我净身出户。”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了。来探望英雄的军区领导、战友，还有他的父母，几十双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鄙夷、愤怒、不可置信。“你再说一遍？”顾长风的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他死死盯着我，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温柔缱绻，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最引以为傲的，不是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无线电技术，而是他娶到了我，林晚意。每当大院里的嫂子们开玩笑，说他一个文职干部，怎么镇得住我这朵大院里最扎手的“野玫瑰”时，他总是憨憨地笑，用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我，满是宠溺。他从不说爱，却把我捧在手心。他记得我所有喜好，会在我床头放一杯温度正好的蜂蜜水，会笨拙地学着织毛衣，只因我说过一句南方的冬天真冷。他那样一个注重仪表，连军装风纪扣都扣得一丝不苟的人，却会在我来例假疼得打滚时，不顾旁人眼光，用他温热的大手给我捂肚子。大院里人人都说顾长风没脾气，没血性，不像个兵。可就是这个“不像兵”的男人，在所有人都往外跑的时候，逆着人流冲进即将再次坍塌的危楼，用他那副文弱的身板，扛住了掉向我头顶的整块预制板。所有人都说我林晚意命好，嫁了个能为我豁出命的男人。现在，这个男人成了英雄，我却要抛弃他。“我说，我们离婚。”我一字一顿，清晰地重复，目光直视他受伤的眼睛，不给他任何一丝幻想，“顾长风，你现在是个瘸子了，我不想跟一个残废过一辈子。”话音刚落，顾长风猛地从床上撑起来，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上来，竟直直地往后倒了下去！“长风！”“医生！快叫医生！”病房里乱作一团。我站在混乱的中心，像一个局外人，冷漠地看着他被医生抢救。手里紧紧攥着的离婚协议，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顾长风，对不起。我爱你，所以，我必须毁了你，也毁了我自己。02我被赶出了医院。“滚！我们顾家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媳妇！”我婆婆双眼通红，指着我的鼻子骂，“长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没回头，一步步走出了这栋象征着荣誉和新生的军区总医院。身后，是无数道淬了毒的目光。我知道，从今天起，我林晚意的名字，在整个军区大院，就是“蛇蝎毒妇”的代名词。回到那个我和顾长风的家，这里还保持着我们离开时的样子。玄关处，他的军靴和我新买的红色高跟鞋并排摆着。阳台上，还晾着他给我洗的连衣裙。一切都那么温馨，又那么讽刺。我走进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钥匙，挂在我的脖子上，是顾长风永远不会触碰的禁区。盒子里没有金银细软，只有一沓厚厚的信，和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笑得一脸桀骜的年轻男人，他搂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是十六岁的我。而那个男人，叫***。我的噩梦。手机“滴滴”响了两声，是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晚意，游戏开始了。第一步，做得不错。他一定很恨你吧？”信息的内容，像一条***的毒蛇，缠上了我的心脏。我死死捏着手机，指节发白。回想起三天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地震救援演习，我是随队的医疗志愿者。一片旧楼区突然发生二次坍塌，混乱中，我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直接推向了最危险的中心。而顾长风，他像一颗子弹，瞬间就冲到了我面前。他没有丝毫犹豫，用身体护住了我。我只记得震耳欲聋的巨响，和男人闷哼的痛呼。温热的血，溅了我满脸。事后，所有人都说那是意外，只有我知道不是。那个推我的人，我看到了他的侧脸，是***身边最得力的走狗。***，他回来了。像一头蛰伏多年的恶狼，终于亮出了他的獠牙。他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命。他要的是，看我众叛亲离，看我跌入泥潭，看我像条狗一样，爬回到他身边。顾长风的断腿，只是他送给我的一份“开胃小菜”。我擦掉脸上的泪，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接通，传来一个男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磁性，却让我毛骨悚然。“想通了？”“***，”我开口，声音沙哑，“你的目的达到了。什么时候把东西给我？”“别急啊，晚意。”***在那头轻笑，“我怎么知道，你这次是不是又想耍花招？我要看到你的诚意。比如说，明天，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给你那英雄丈夫送一碗‘爱心鸡汤’，然后，再狠狠羞辱他一次。”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阴冷，“记住，我要让他对你，彻底死心。否则，下一次，断的就不知道是谁的哪条腿了。”电话挂断，我脱力般地滑坐在地。顾长风，我的爱人。我曾以为嫁给你，就能逃离黑暗，躲进你用温柔和善良筑起的象牙塔。可我错了。黑暗从未远去，它只是在等待时机，将我，和你，一起吞噬。为了保护你，我只能，亲手将你推开。推得远远的，让你恨我，让你忘了我，让你……活下去。墙上，我们的结婚照笑得那么甜。我走过去，伸手，将它取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又绝望。03第二天，我真的炖了鸡汤。用的是顾长风最喜欢的乡下老母鸡，小火慢炖了四个小时，香气溢满了整个楼道。大院里的邻居们看见我，眼神躲闪，窃窃私语。“哟，这不是林晚意吗？还有脸回来啊？”“听说顾营长昨天都气得昏过去了，她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风那么好的男人，瞎了眼才看上她。”我目不斜视，拎着保温桶，走进了风暴的中心——顾长风的病房。他醒着，正由他母亲一口一口地喂着小米粥。看到我，他母亲手一抖，勺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米粥洒了一地。“你来干什么！滚出去！”她像一头护崽的母狮，瞬间炸了毛。顾长风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是一片死寂的荒漠。他的嘴唇干裂，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憔ें悴又脆弱。我没理会婆婆的叫骂，径直走到床边，拧开保温桶，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我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吧。”我盛出一碗，递到他面前。顾长风的目光，落在那碗汤上，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这是我表达爱意最笨拙，也是最真诚的方式。他眼里，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晚意……”他沙哑地开口，“你昨天说的，是气话，对不对？”我看着他眼里的期盼，心如刀割。***要的，是让他彻底死心。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当着他的面，将那碗滚烫的鸡汤，“哗”的一声，尽数倒进了床头的垃圾桶里。“顾长风，你是不是傻？我就是来耍你的。”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好心？我是来看你现在这副窝囊样有多可笑的。昔日的战斗英雄，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啧啧，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我学着那些街头混混的腔调，语气轻浮又刻薄。顾长风眼里的那点星火，彻底熄灭了。他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剧烈地起伏，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林晚意，你真狠。”“我一直都这么狠，是你自己眼瞎。”我笑着，眼泪却在心里倒流成河。说完，我潇洒地转身，将保温桶随手扔进垃圾桶，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像一把淬了冰的刀，要把我的后背凌迟。走出病房，拐进一个无人的楼梯间，我再也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放声痛哭。我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是***。“我看到了，晚意。你演得真好，像一条最听话的狗。”我抹掉眼泪，声音冰冷：“东西呢？”“急什么。”他笑道，“好戏才刚刚上演。明天，军区要开英雄表彰大会，全军区直播。我要你，去会场门口，拉着横幅，就写——‘贺顾长风同志喜提瘸腿，祝他后半生轮椅相伴’。”“***，你别太过分！”我气得浑身发抖。“过分？”他笑得更开心了，“这才哪到哪儿啊。你不做也行，我这人，最喜欢成人之美。听说你那个英雄丈夫，右手也很灵活，不知道废了之后，还能不能打电报呢？”他的话，像一条条毒蛇，钻进我的耳朵。我闭上眼，脑海里是顾长风在灯下，用那双修长好看的手，为我削苹果的样子。“……好，我做。”为了保住他那双手，别说拉横幅，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愿意。挂掉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里自己的倒影，苍白，狼狈，眼神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顾长风，再等等我。等我拿到证据，等我把***这个恶魔送进地狱，我再来，跟你请罪。04军区大礼堂外，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向英雄致敬，向顾长风同志学习”的巨幅标语，悬挂在最醒目的位置。而我，就站在这标语之下。手里，是那条刺眼的，几乎滴出血的横幅——“贺顾长风同志喜提瘸腿，祝他后半生轮椅相伴”。我像一个不知廉耻的小丑，坦然接受着来来往往所有人的指点和唾骂。“天哪，那不是林晚意吗？她疯了？”“这种女人就该拉去浸猪笼！太恶毒了！”“快，快把她赶走！别让她在这儿影响军容！”警卫排的战士很快围了上来，试图抢走我手里的横幅。我死死攥着，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我不能走。***就在不远处的车里看着。我必须把这场戏演完。拉扯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礼堂门口。车门打开，一身崭新军装的顾长风，被人搀扶着，坐上了轮椅。他的胸前，挂着金灿灿的三等功奖章，那荣誉的光芒，几乎能灼伤人的眼睛。他瘦了，也黑了，下巴刮得干干净净，军帽下的眼神，锐利如鹰。他不再是我印象里那个温和的男人，倒真有了几分铁血军人的味道。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我和我手里的横幅上。四目相对，隔着十几米的距离，我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一瞬间的错愕，随即，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沉的痛。他身边的领导脸色铁青，厉声呵斥警卫：“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出去！”顾长风却抬起了手，制止了他们。他推动轮椅，缓缓向我驶来。每靠近一分，周围的空气就凝滞一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他会如何处置我这个“毒妇”。是会愤怒地给我一巴掌，还是会让人把我拖走？他来到我面前，停下。他仰头看着我，阳光洒在他脸上，奖章熠熠生辉，衬得他的脸色愈发苍白。“林晚意。”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就这么恨我？”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扯出一个最恶毒的笑容：“是啊。我恨不得你死在那栋楼里。那样，我就是烈士遗孀，可比当个残废军人的老婆风光多了。”“好。”他点点头，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碎了，“好得很。”他突然伸出手，不是打我，也不是抢我的横幅，而是从我手里，将横幅的一端接了过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亲手，将那条诅咒自己的横幅，拉得笔直。“既然你这么想让大家看，那我就陪你。让所有人都看看，我顾长风的妻子，是怎么为我‘庆祝’的。”他的动作，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我愣住了。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这一种。他没有暴怒，没有失态，甚至没有一句指责。他只是平静地，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陪我一起，完成了这场荒唐的演出。他眼底的悲凉，浓得化不开，却又在最深处，藏着一抹我看不懂的执拗。就好像，他在透过这场闹剧，寻找某个答案。警卫们手足无措，领导们面面相觑。我看到，远处那辆黑色的轿车里，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的视线。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松开手，横幅的另一端垂落在地。“顾长风，你真没劲。”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这一次，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顾长风，他好像……有点不一样了。他那双总能看透我的眼睛，似乎并没有被仇恨蒙蔽。他手腕上，戴着一块半旧的军用手表，表带的内侧，被他用小刀刻了一个小小的“意”字。这是他的习惯，是他宣示**的方式。今天，那个“意”字，依旧朝着掌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