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箭簇擦过李婉儿的耳廓,精准钉入她身后的朱漆廊柱。“秦昭!”他竟连“殿下”都省了,声音像淬了冰的刀,“你要杀她,先杀我!”我缓缓放下长弓,孔雀蓝的箭羽在指尖转了个圈。“杀你?”我笑了,步摇上的东珠撞出泠泠脆响,“裴宣,你配吗?”三年前我从诏狱捞出他时,他脖子上还套着浸了盐水的铁枷,肋骨断了三根,却硬是跪着不肯哼一声。我喂他喝参汤,他把嘴角的血蹭在我袖口,说“若得殿下垂青,裴宣愿以命相护”。如今想来,这“命”护的不是我,是眼前这个穿着他送的玉色襦裙,此刻正抖得像秋风中残叶的女人。李婉儿突然跪倒,膝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闷得吓人。她仰着脸,泪水把脸上的胭脂冲得一道一道,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长公主饶命!民女与裴郎是真心相爱,求您成全……”“成全?”我突然抬脚,靴尖狠狠碾过她刚磕出血的膝盖,听着她疼得闷哼,转头看向裴宣,“你带她来,就是想听我说这两个字?”裴宣猛地扯开我,将李婉儿护在身后。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烫得我指尖发麻——那只手昨夜还在我床榻边,替我掖过被角。“是!”他双目赤红,像被激怒的狼,“殿下赐我的荣华富贵,我可以全都还回来!只求您放我们走!”“还回来?”我弯腰拾起地上的长弓,弓梢挑起他的下巴,“你怎么还?用你这条我捡回来的命,还是用你这身我手把手教出来的本事?”弓弦突然绷紧,我看着他瞳孔骤缩,却故意偏了偏手,箭擦着他的臂膀飞过,射穿了李婉儿鬓边的珠花。圆润的珍珠滚落,被我一脚踩碎在脚下。“啊——”李婉儿尖叫着扑进裴宣怀里,浑身抖得像筛糠。“看到了吗?”我凑近裴宣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这就是你要护的人。她怕疼,怕血,怕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碎她。可你忘了,当年我把你从死人堆里拖出来时,你肚子上还插着半截箭,却能笑着说‘殿下,我还能打’。”裴宣的肩膀剧烈颤抖,他死死盯着我,眼底翻涌着恨,却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惧。“来人。”我扬声唤道,暗处立刻涌出两队甲士,手按刀柄,杀气腾腾。“把李姑娘带去‘静心苑’。”我把玩着那支沾了珍珠粉末的箭,“告诉苑里的人,好好‘伺候’,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静心’。”甲士上前拖人时,李婉儿突然死死抱住裴宣的腰,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肉里:“裴郎救我!我不想去!那地方是……是关押犯官家眷的!”裴宣的脸瞬间惨白。他当然知道静心苑,那地方名义上是别院,实则比诏狱还可怕——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囫囵着出来。“秦昭!”他突然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青石板被撞出闷响,“我求您!她什么都不知道!要罚罚我!”我看着他发髻散乱的样子,突然想起去年上元节,他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手里举着盏琉璃灯,说“愿殿下岁岁无忧”。那时他眼里的光,比灯还亮。“罚你?”我抬脚,重重踩在他的手背上。听着骨头摩擦的脆响,看着他疼得额头冒汗,却硬是没再哼一声,我突然笑了,“好啊。”“你不是想护着她吗?”我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那就去替我守北境。那里的蛮族刚割了我大昭使者的舌头,正等着人去‘问候’。”北境苦寒,蛮族凶悍,上个月刚折了三员大将。这哪里是去守边,分明是去送死。裴宣猛地抬头,眼里血丝密布:“你!”“怎么?不敢?”我收回脚,看着他手背上清晰的鞋印,“还是说,你的‘真心’,就只值这点?”李婉儿还在哭嚎,甲士已不耐烦,架着她往外拖。经过裴宣身边时,她突然凄厉地喊:“裴郎!若你不救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让你永远愧疚!”裴宣的拳头猛地砸在地上,指缝间渗出血来。我转身走向箭靶,金箭再次上弦,“嗖”地一声穿透靶心。“三日内,我要看到蛮族首领的头颅。”我的声音透过风声传来,冷得像北境的雪,“你若活着回来,我便给她一条活路。你若死了……”我顿了顿,看着靶心震颤的箭羽,笑得残忍:“我便让她穿着你送的这身裙子,去你的坟前跳舞。”裴宣僵在原地,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又瘦又长,像根即将绷断的弦。我知道他会去。狼是护食的,哪怕明知那食物有毒,也会拼了命去抢。可他忘了,我是豢养狼的人。他的牙有多利,爪子有多尖,都是我亲手磨出来的。想反噬?得先看看我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三日后,北境传来急报:裴将军率五百轻骑夜袭蛮族王帐,斩首领首级而还,自身受创三十余处,昏迷不醒。我捏着那份染血的军报,指尖冰凉。旁边的内侍战战兢兢地问:“殿下,要去看看裴将军吗?”“不必。”我将军报扔进火盆,看着火苗***着他的名字,“去告诉静心苑的人,给李姑娘‘松松筋骨’。告诉她,她的裴郎,快回来了。”火盆里的纸渐渐化为灰烬,我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突然想起裴宣曾说,他的命是我的,魂是我的,连影子都该刻上我的名字。现在看来,刻得还是太浅了。得再深些。深到他就算死了,骨头渣里都得带着我的烙印。这才叫……成全啊。静心苑的桂树落了满地碎金,李婉儿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看着面前那碗黑漆漆的药汁,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瓷勺。“李姑娘,趁热喝吧。”侍女的声音像淬了冰,“这可是殿下特意让人寻来的方子,说是能让姑娘‘安神’。”药碗里飘着诡异的甜香,李婉儿猛地将碗扫落在地,青瓷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我不喝!”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发髻散乱,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印着几道浅浅的指痕——那是昨夜她哭闹着要见裴宣时,侍女“教训”她的痕迹。“姑娘还是识相些好。”侍女慢条斯理地捡起碎片,指甲涂着殷红的蔻丹,“裴将军在北境拼死拼活,姑娘若在这里闹出事,岂不是让他分心?”提到裴宣,李婉儿的眼神骤然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她当然知道裴宣是为了她才去拼命,可她更怕,怕自己等不到他回来的那一天。长公主的手段,她这几日算是领教够了——看似锦衣玉食,却夜夜有人在窗外磨刀,饭里总掺着让她昏昏沉沉的东西,连院子里的桂树都像是在嘲笑她,落得满地都是裴宣曾为她折过的花。正恍惚间,院门外突然传来甲士的脚步声。李婉儿猛地抬头,眼里迸出狂喜:“是裴郎回来了吗?”侍女却比她更快一步迎出去,片刻后回来,手里捧着个锦盒,脸上带着古怪的笑:“姑娘,这是北境送来给您的‘礼物’。”锦盒打开的瞬间,李婉儿的尖叫卡在喉咙里。里面不是她期盼的书信或信物,而是一截染血的衣袖,布料是她亲手为裴宣缝制的,此刻却沾着暗红色的血渍,还裹着半片断裂的箭羽——那箭羽的样式,她认得,是长公主赐给裴宣的狼牙箭。“北境来的人说,”侍女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裴将军中了蛮族的毒箭,昏迷前一直喊着姑娘的名字,说……若他活不成,就让姑娘替他好好‘活着’。”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李婉儿眼前一黑,直直向后倒去。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只是浑身酸软得提不起力气。窗外的桂花香飘进来,带着甜腻的诡异。“醒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李婉儿猛地转头,看见秦昭正斜倚在门框上,一身墨色宫装,金线绣的凤凰在暗处泛着冷光。“长公主……”她挣扎着想下床,却被秦昭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不必多礼。”秦昭走进来,侍女立刻奉上一盏茶。她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用茶盖轻轻拨着浮沫,“听说你不肯喝安神汤?”李婉儿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也是,”秦昭笑了,眼尾的朱砂痣妖冶得像血,“毕竟那汤里,加了点让你永远记着裴宣的东西。”李婉儿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你……你加了什么?”“也没什么。”秦昭放下茶盏,走到床边,指尖轻轻划过李婉儿的脸颊,“不过是让你每个月都疼上三天三夜,想起裴宣为你受的伤;让你再也生不出孩子,记得他为你闯的祸罢了。”“不——!”李婉儿猛地尖叫起来,想要扑上去撕咬,却被秦昭轻易按住。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指尖掐着李婉儿的脖颈,眼神冷得像冰,“怎么?不想要?可这都是你应得的。裴宣欠我的,总得有人还。”“你不能这么对我!”李婉儿的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绝望和恐惧,“裴郎不会放过你的!他回来一定会杀了你!”“杀我?”秦昭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松开手,用丝帕擦了擦指尖,“他若真有这个本事,当年就不会在诏狱里,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她转身走向门口,金步摇在鬓角叮当作响:“对了,忘了告诉你,裴宣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断了左臂。以后,他再也不能拉弓射箭,更不能……抱你了。”李婉儿的哭声骤然停止,像被掐断的琴弦。她怔怔地看着秦昭的背影,小说《从弃子到忠犬,长公主的驯夫术》 从弃子到忠犬,长公主的驯夫术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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