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儿，快走！把孩子留在这儿，比跟着咱们安全。”黑夜里，魁梧大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附近的屠夫一刻钟内就会经过，只有让他们捡走这孩子，才能瞒住他的身世。”夜色浓稠得化不开，看不清他的容貌，唯有斗篷边缘露出的暗纹锦缎，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那是只有隐世望族才配使用的料子，无声昭示着他身份的不凡。不远处，怀抱婴儿的女子仍在低低啜泣，肩头微微耸动。“峰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的语调异常平缓，眼神却痴痴黏在怀中襁褓上，像是要把孩子的模样刻进骨子里，“我们是隐世大族啊，始祖是救过苍生的救世主。我们守在自己的空间层，安安分分，到底碍着谁了？”襁褓里的婴儿浑然不觉周遭的惊惶，闭着眼，嘴角弯成浅浅的月牙。月光恰好落在他周身，一层乳白与青黄交织的光晕轻轻浮动，像层柔软的茧，将外界的纷扰彻底隔绝在外。“次空间结界……破了。”女子的声音骤然变调，从凄苦猛地翻涌成滔天怨恨，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呕出，溅在婴儿的襁褓边缘。大汉的目光暗得像深潭，望着远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家没了。他不敢想，结界破碎的那一刻，留在里面的族人，迎来的是怎样的结局。女子俯身将孩子放在草地上，浑然不顾唇角的血痕，转头看向丈夫时，脸上竟绽开一抹痴痴的笑，笑意里裹着碎玻璃似的疯狂。大汉缓缓转身，只见女子双手急速结印。刹那间，一道硕大的七星圆形青龙图腾自她脚底亮起，图腾之上的光幕如活过来一般，映出次空间结界内最后的惨状：昏暗的天压着焦红的地，浓烟滚滚中，连一丝人类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只有岩石夹缝里残存的雕梁碎木，还在无声诉说这里曾有的宏伟。远处的深涧中，各色诡异的光流仍在疯狂翻涌，像是天地被撕开了一道淌血的口子。“这是哪儿，你还记得吗？”女子又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我们的信仰、家人、女儿……都在哪儿？我找不到了，你帮我找找啊！”最后的质问陡然拔高，成了嘶哑的怒吼。周遭忽然静得可怕，连风都屏住了呼吸。女子慢慢从怀中摸出一块紫色玉石，玉质温润，幸而完好。她抱着玉石呜呜哭起来，哭声里裹着刺骨的寒意：“这就是你奉若神明的古训？这就是你强压在女儿身上的责任？”她猛地抬眼，看向地上仍在安睡的婴儿，“现在，你又要把这该死的责任压给我儿子？凭什么？”“世人见我们空间层灵气充沛，就红了眼。可他们知道吗？那些灵气，是我们的父辈、祖辈，哪怕死了，尸骨也要送去助灵镇，一点一点被阵法吸收，到最后连全尸都留不下，只能立个衣冠冢！”她忽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夜枭啼叫，“我们是为了抑制魔族通道开启，是阻拦魔族的屏障！我们护了他们千百年，他们凭什么反过来咬一口？”“我们血脉里的混沌之力，招谁惹谁了？”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其他人通过联姻早就分走了这份力量，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你真以为……我儿子能救这片大陆？”她忽然一顿，眼神里翻涌起更浓的疯狂：“你猜，我在助灵镇修炼昏迷时怀上的孩子，是谁的？”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让他生下来，就注定要搭上一辈子？”大汉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该知道，他的命数早在生下来那一刻就定了——没有混沌力的族人，本就不该活。能偷生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完成你的使命。墨家从不养无用之人，你该庆幸他生在此时，否则……”“我从没背叛你！”女子眼中迸射出蚀骨的恨意，打断他的话，“这孩子就是你的！没有混沌力又能证明什么？你瞎了吗？你看看他周身的光！”她指着地上的婴儿，声音嘶哑，“那是最纯净的混沌初力，只是还没觉醒！”大汉猛地一怔，随即转过身，望向虚空，喉间滚出低沉的字句：“我没进过助灵镇。”“是谁？”他陡然喝问，声音里带着灵力震荡。嘎嘎——林间惊起一片飞鸟，翅膀扑棱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自树影里飘出来：“二公子，没想到你的灵力竟这么不济。”说话人缓步走出，一身黑袍拖在地上，边走边摇头，“世人把你们吹得神乎其神，原来不过如此。我和老鬼本想追到轩辕家，趁势把你们这些隐世余孽一网打尽，倒没想到，竟在这儿就截住了。”“幽冥。”大汉沉声道，“你们的野心不止混沌珠吧？”话音未落，他周身的斗篷无风自动，脚下猛地亮起八星灵阵，翠墨色的星子在阵中次第亮起。背后，一条青龙虚影骤然升起，如鬼魅般缠上他的身形。下一瞬，他已如离弦之箭弹射出去，与那黑袍人缠斗在一起。空中、林间，数道青黑残影交错闪现，快得只剩模糊的光痕，唯有空间里剧烈的灵力波动，昭示着这场厮杀的惨烈。“咳……咳……”大汉踉跄着后退几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眼底闪过一丝绝望，“倒是我低估了你们。这百年间，陆地上的修者，竟精进至此。”他转头看向女子，声音低哑，“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树影里又走出个佝偻的老者，发出夜枭般的笑：“二少果然聪明。区区混沌珠，怎配入我们的眼？”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们要做的，是清道。”“**！”大汉猛地抬头，眼中血丝迸裂，“墨家空间层守着的是什么，你们难道不清楚？一旦魔族大门开启，生灵涂炭，你们能得到什么？”老者缓缓掀起斗篷一角，一缕黑雾自他袖中渗出，在月光下扭曲成诡异的形状。“你说呢？”大汉看着那缕黑雾，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那是……魔族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