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次循环开启的时候,我脑子里的东西似乎也放弃了我。它不再叫嚣着我是个废物,也不再威胁我只要陆巡深提出分手,我就会死得一次比一次凄惨。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心脏。咚,咚,咚它在我的胸腔里蓬勃地跳跃。几分钟前数根钢管穿透我身体的痛苦仿佛是我的一场幻觉。我开始试探性地用最恶毒的字眼挑衅脑子里的东西。以往哪怕只是一丝放弃的念头,都会招致它歇斯底里的报复。可现在我的耳朵里只能听见门内那些我已经听过了十五遍的话。「……陆教授的女朋友听说是农贸市场卖菜的,真的还是假的?」「真的吧,她不是总来学校找陆教授嘛,身上可臭了。」「欸,这不是门不当户不对?而且我看陆教授更喜欢……」话语在这里微妙地停住了,给听客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第一次循环时,我冲进了办公室。我记得我当时浑身都在抖,指着说话的女研究生声音激动到要破音:「你有本事把话说完!陆巡深更喜欢谁?」「是不是宋雪!」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们看着我的眼神无一例外的是鄙夷、惊讶以及尴尬。而陆巡深,他那时刚下课正推门进办公室。他身边还跟着那个刚刚我嘴里没皮没脸骂街的宋雪。宋雪哭着跑了。而陆巡深眼中则是满满的厌烦和不耐。那天晚上,他把他所有的钱都转给了我,然后跟我提了分手。我追着陆巡深出去时,被一辆酒驾的车撞飞了。我死了第一次。那之后,我脑子里多了一个东西。它告诉我,只要陆巡深跟我提分手,我就会死掉。一开始我不信,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茵可死亡太痛苦。而我用十五次死亡验证了我的命运。理智上来说,我现在应该快步离开陆巡深的办公室。这样可以延后陆巡深跟我提分手的时间,给我留出更多挽留他的时间。可大概死了太多次,我的脑筋都已经钝化了。这一次,我只是愣愣地站在办公室门口。很快,我身后传来陆巡深冷静的声音。「茵茵?」我转头。真是嫉妒啊。无论循环多少次,无论我如何狼狈不堪,血肉模糊地死在他面前。下一次重启时,他总是这副光风霁月的样子。他蹙眉偏头让跟在他身边的宋雪先离开,然后镜片后的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我:「不是说过不要经常来学校找我吗?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不是家里。」我沉默地站在原地。陆巡深叹了一口气,朝我伸出手。「把保温桶给我吧,你早点回去——」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疑惑地歪头看我。「茵茵?」我把提着保温桶的手背在身后,深深吐出一口气。「不是给你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办公室里的闲聊声也消失了。陆巡深把手缩了回去,食指指节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茵茵,你没必要这样。」「我说过我和宋雪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我的学生。」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宋雪啊。她是陆巡深微信里永远的置顶。陆巡深给她买过一个好大好闪的金手镯。我为了她跟陆巡深吵过、闹过、哭过。最后我像个疯子一样,经常熬了鸡汤来学校送给陆巡深宣誓主权。真是蠢得可怜。一个不爱你的人,任你怎么纠缠都是徒劳的。就像我那十五次轮回。我跪着求他不要分手过,我也卑微地说可以接受他在外面找别人,只要别分手。可结局毫无例外,我死得一次比一次惨。我毫无波澜的回答以及明显游离的状态,显然超出了陆巡深的认知。他脸色难看得几乎让我以为下一刻又要意外死亡了。所以,我先他一步开口。「陆巡深,我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他更茫然了,张着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最后他说:「行,那你在家等我,晚上我有事跟你说。」我忍不住笑了。我朝他摆了摆手,头也没回地小跑了出去。我才不会等他。我不要再回去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江南的烟雨中。死在某个无人认识的陌生街角,死在不再是追逐他背影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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