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裂痕周五的晚高峰，太阳刚沉到高楼后面，天还没全黑，可城市已经被车流裹得动弹不得。陈远紧握着方向盘，指节都泛了白——不是冷的，是急的。他的车夹在长长的队伍里，像条被钉住的鱼，前面红色的刹车灯一串接一串，晃得人眼晕。车窗开了条缝，外面飘进来的全是尾气味，混着旁边面包车上飘来的煎饼香，还有后座小孩哭闹的声音，越闻越心焦。他看了眼仪表盘，已经堵了四十分钟了。车载广播里，主持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周末要晴天，还劝大家“放松心情享受生活”，陈远听得更烦了，伸手把声音调小了点。就在这时，副驾驶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来，是晓芸的消息：“爸妈到了，菜都快凉了，你到哪儿了？”后面跟了个小小的笑脸，陈远知道，那是晓芸怕他着急，特意装出来的轻松。他点开导航，地图上回家的路红得刺眼，像条流血的伤口。今天是爸的生日，早上出门前他还跟爸保证“肯定准时回家吃饭”，结果项目会硬生生拖了一个小时——甲方揪着一个小细节不放，团队里没人敢先提散会，他作为主管更不能走。“要是早十分钟出来，说不定就赶上了。”陈远咬着牙想，胸口像塞了团湿棉花，又闷又沉。突然，后面的车“嘀——嘀嘀——”按起了喇叭，声音尖得像针，一下就扎破了他勉强压着的火气。他刚想回头瞪一眼，右边车道一辆银色跑车“嗖”地一下就往他前面挤，车头几乎要蹭到他的保险杠。陈远脑子一热，猛地踩下刹车，身体往前冲得厉害，安全带勒得他胸口生疼。“**会不会开车！”他没忍住，吼了一句。积压了一天的焦虑、对爸妈的愧疚、工作的累，还有这半年来总觉得喘不过气的压力，全在这一秒涌了上来。他感觉太阳穴“突突”跳，眼前好像蒙了层红布，什么都顾不上了——忘了要回家给爸庆生，忘了晓芸在等他，甚至忘了自己平时是个连跟人吵架都嫌麻烦的人。跑车司机也不是好惹的，降下车窗就回骂：“你眼瞎啊！没看见我要并线？”两辆车就像两只炸毛的猫，在车流里互相别来别去，刹车声、喇叭声混在一起。陈远满脑子就一个念头：不能输，得让这小子知道错了。直到路口变绿灯，跑车“轰”地一下冲了出去，陈远也想跟着踩油门，可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左边——一位老奶***着婴儿车正在过马路，婴儿车里的宝宝还在睡，小毯子滑到了地上。陈远吓得赶紧猛踩刹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老奶奶也吓得站住了，手紧紧攥着婴儿车的把手，脸色发白。婴儿车里的宝宝被吵醒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陈远坐在车里，心脏“砰砰”跳得快要冲出胸口，手心全是汗，衬衫后背也湿了一片。跑车早就没影了，他看着老奶奶慢慢推着婴儿车走远，宝宝的哭声还在耳边飘着，突然觉得自己特别陌生——刚才那个张牙舞爪、只想争口气的人，真的是自己吗？02余波陈远到家的时候，菜果然全凉了。晓芸正在厨房热菜，爸妈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开着，却没人看。爸看到他，站起来说：“回来了？路上是不是特别堵？”妈也赶紧接话：“饿了吧？再等会儿，菜马上就热好。”他们没提堵车时的事，可陈远知道，他们肯定担心了。他刚想道歉，手机就响了，是同事发来的链接，附了句：“陈哥，这是不是你啊？”他点开一看，是一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正是他跟跑车互别那一段，标题写着“中年男路怒症爆发，车流中险酿事故”，下面还有#中年危机路怒症#的标签。评论里有人说“中年男人压力大也不能拿别人撒气啊”，还有人调侃“这脾气，家里怕是也不好过”。陈远的脸一下就红了，赶紧把手机关了。晓芸端着热好的菜出来，看到他脸色不对，也没多问，只是轻声说：“先吃饭吧，爸特意等你切蛋糕。”切蛋糕的时候，陈远拿着刀子，手有点抖。他抬头看爸，爸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妈在旁边叹了口气，那口气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陈远心里。那几天，陈远总觉得不自在。在公司，他平时是出了名的“稳”，不管项目多急，从来没跟人红过脸。可现在，他总觉得同事看他的眼神有点怪，好像在说“原来你也会炸毛”。他开始留意身边的人，发现脾气不好的人真不少：楼下写字楼里，有个白领因为外卖晚了五分钟，对着外卖小哥大吼大叫，小哥手里的汤都洒了；地铁上，两个人因为不小心碰了一下，就吵得面红耳赤，差点打起来；就连网上，随便一条评论下面，都有人匿名骂人，语气难听极了。“怎么大家都这么容易生气？”陈远纳闷。直到有一次，团队跟合作方沟通出了误会，对方在电话里把他们骂了一顿，说“你们这工作做得什么玩意儿，根本不专业”。团队里的小张气得把笔摔在桌上，小王也皱着眉说“这也太不讲理了”，陈远自己也觉得胸口发闷，那股熟悉的火气又上来了。就在这时，旁边的实习生小李递过来一杯温水，声音很轻：“陈总，先喝口水。对方可能也是急了，咱们先把事情说清楚，比吵架管用。”陈远接过杯子，水是温的，刚好不烫嘴。他看了看小李，这小伙子才来公司没多久，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眼神特别干净，不像别人那样总带着点焦虑。刚才大家都气得不行，他却一点都不慌，好像外面的吵架跟他没关系似的。陈远喝了口温水，心里的火气好像被浇下去一点。他突然有点羡慕小李：怎么才能像他这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这么平静呢？03另一面镜子同一时间，城市另一边的心理咨询中心里，林薇刚挂了视频电话。她摘下耳机，揉了揉太阳穴，桌上的水杯已经凉透了。刚才的来访者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因为在网上发了条关于喜欢的明星的微博，被一群人追着骂，说她“没脑子”“审美差”，还有人扒她的私人信息。女孩在电话里哭着说：“林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现在连门都不敢出，总觉得别人在说我。”林薇叹了口气，她给女孩说了很多调节情绪的方法，可挂了电话，还是觉得无力。那些恶意的话，像钉子一样扎在女孩心里，她能教女孩怎么拔钉子，却不能消除钉子留下的洞。她收拾好东西，开车回家。路上车不多，可快到小区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突然从旁边的车道冲了过来，差点蹭到她的车。林薇下意识地踩了刹车，心脏“咯噔”一下，火气“噌”地就上来了——她甚至已经伸手去够车窗的开关，想摇下车窗跟对方理论。可就在手指碰到开关的瞬间，她看到了自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手在微微发抖，指节都攥白了。她又看了眼车内的后视镜，镜子里的自己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特别难看。“我这是在干什么？”林薇突然清醒了，“我平时总劝别人别被情绪控制，自己怎么先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没去看那辆黑色轿车的司机，而是把头转向窗外。路边的小公园里，几个小孩正在追一只***的蝴蝶，笑声脆生生的。夕阳刚好落在他们身上，给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镀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特别暖。林薇看着，慢慢松开了攥着方向盘的手，又深呼吸了几次——吸气的时候，能闻到车里淡淡的香薰味；呼气的时候，能感觉到座椅支撑着后背的重量。几秒钟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