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哲，一个在法律意义上，拥有千亿资产的男人。但在今天，我更愿意称自己为“阿哲”，一个兜里只剩一千块，即将南下进厂拧螺丝的“穷鬼”。这不是什么落魄王子的戏码，而是我，陆哲，二十八年来最大胆、最叛逆的一次行为艺术——“人间疾苦体验卡”，为期一年。我受够了身边那些虚伪的笑脸，受够了呼吸都要被人分析出KPI的豪门生活，受够了连相亲对象都知道我喜欢三分熟牛排配哪年的拉菲。我的人生就像一部被剧透到底的电影，索然无味。所以，我向家族那群老古董申请了这项计划。他们居然同意了，或许是觉得我这只被圈养的金丝雀也该见识一下真正的丛林。一年内，我的身份、资产、人脉全部冻结。我只有一个假身份，和一千块启动资金。我的目的地，是南方一座以制造业闻名的城市。……“新来的，手脚麻利点！那批货晚上就要交，耽误了老子扒了你的皮！”刺耳的噪音混合着线长王扒皮的咆哮，成了我新生活的主旋律。我，陆哲，一个曾经动动手指就能让一家公司股票震荡的男人，现在正笨拙地将一个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零件，对准卡槽，然后拧紧。每天十二小时，重复，重复，再重复。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食堂里五块钱一份的盒饭，漂着油花，青菜黄得像秋天的落叶。晚上回到八人一间的宿舍，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脚臭和廉价烟草混合的奇特味道，让我这个有洁癖的人几近崩溃。我终于明白，原来“活着”和“生活”，是两个维度的词。半个月后，我用仅剩的几百块，在工厂附近的城中村租下了一个地下室隔间。月租三百，没有窗户，空气潮湿，墙角长着青苔，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十五瓦的昏黄灯泡。但至少，我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一个可以让我褪下所有伪装，安静emo的地方。就在我搬进去的第二天，我遇到了她。我的隔壁，那个用一块布帘当门的“房间”，住着一个女孩。那天我下班回来，浑身像散了架，刚准备煮一包泡面，就听到隔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那面薄薄的木板墙。“你没事吧？”咳嗽声停了，布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她看起来比我小几岁，眼睛很大，像含着一汪清泉，脸色因为咳嗽而有些苍白。“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吵到你了吗？不好意思。”“没有。”我看着她脚边那个小药箱，里面只有几板最便宜的感冒灵，“多喝点热水。”说完这句堪称直男废话之首的关心，我尴尬地缩回了头。后来我知道，她叫姜月，是我们厂里的文员，比我这个流水线普工要“高级”一点。但她的日子似乎比我还紧巴，因为她下班后，还要去夜市摆摊，卖一些小首饰。起初，我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挣扎在生活线上的邻居。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厂妹”。我对她并没有太多想法，我来这里是为了体验疾苦，不是为了谈情说爱。更何况，以我的身份，和她，注定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只是冷眼旁观着她的生活。看她每天清晨第一个出门，深夜最后一个回来。看她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对着小镜子给自己打气，说“姜月，你最棒”。看她会把吃剩的半个馒头，小心地放在墙角，留给那只不知从哪儿来的流浪小猫。这个看似傻白甜的女孩，身上有种我从未见过的、蓬勃的生命力。她就像这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从石缝中顽强钻出的一抹新绿。改变发生在一个雨夜。那天我因为连续加班和营养不良，华丽丽地发烧了。我躺在木板床上，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炼丹炉，浑身骨头缝里都冒着热气。我连爬起来烧壶水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昏沉间，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生病了，身边总围着一堆人，家庭医生、管家、保姆……可现在，我只有一个人。原来，这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在这三百块的地下室里交代了的时候，我的木板门被轻轻敲响了。是姜月。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进来，看到我烧得通红的脸，吓了一跳。“阿哲？你怎么了？天啊，你发烧了！”她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那微凉的触感，像沙漠里的一泓清泉，让我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我……没事……”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她没听我的，转身跑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毛巾和一盒退烧药。她用冷水浸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又扶我起来，把药喂进我嘴里。那一晚，她没有去出摊。她就守在我床边，一遍遍地给我换毛巾，给我喂水。我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一直喊冷。她就找来她那床洗得发白的薄被，盖在我身上。后半夜，我退了烧，人也清醒了许多。我睁开眼，看到她蜷缩在我的床脚，靠着墙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我看着她，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第二天我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床头放着一碗还温热的生姜红糖水，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娟秀：“醒了记得喝，驱寒的。我帮你请了半天假，好好休息。——姜月”我端起那碗廉价的、甚至有点辣嗓子的红糖水，一饮而尽。从胃里升腾起的暖意，一路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最后涌向我的心脏。我好像……栽了。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会提前下班，去她的摊位上帮忙。她的小摊在夜市最不起眼的角落，生意时好时坏。我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商业奇才陆哲，我只是一个叫“阿哲”的穷小子。我不能动用我的资源，但我可以动用我的脑子。我观察了几天，发现她的摊位摆放杂乱，灯光昏暗，完全吸引不了顾客。“姜月，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耳环按色系分开？暖色放一边，冷色放一边。”“还有，你这个灯泡太暗了，我们可以在旁边加个小镜子，再用一个充电的小台灯打光，这样首饰会显得更有光泽。”“还有，可以搞个小活动，比如买两对送一对，或者加五块钱换购一个发夹。”姜月睁着大眼睛，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阿哲，你好厉害啊，你怎么懂这么多？”我摸了摸鼻子，撒了个谎：“我……我以前在老家，帮我表姐看过店，学了点皮毛。”她信了。她按照我说的去做了，效果立竿见见。她的小摊成了夜市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每天收摊后，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我们俩坐在夜市大排档的塑料凳上，分享一碗加了双份肠和两个蛋的泡面。她会把碗里唯一的两片肉，都夹到我碗里。“你干体力活，多吃点。”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我看着她，心里想的是，等我“体验期”结束，我要带她去吃全世界最顶级的料理，我要让她知道，她的男人，有能力让她一辈子都不用再吃泡面。我们的日子，就像她摊位上的生意一样，渐渐好了起来。但麻烦也随之而来。夜市里有几个收保护费的地头蛇，看我们生意好，眼红了。那天，一个满脸横肉，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带着两个小弟，堵在了我们摊前。“小妞，生意不错啊。懂不懂规矩？每个月，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姜月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躲到我身后。我把她护在身后，心里快速盘算着。硬碰硬肯定不行，我这副被流水线摧残过的身体，不够人家一拳打的。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最谦卑的笑容。“大哥，您看，我们这小本生意，一天也赚不了几个钱。五百实在是……太高了。”“高？老子说多少就多少！少废话，拿钱！”金链子男不耐烦地一拍桌子，摊上的首饰被震得叮当乱响。我脑子飞速旋转。我记得前几天看本地新闻，市里正在搞“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举报有奖。但这太慢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忽然瞥见金链子男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城管制服的人正在巡逻。一个计划瞬间在我脑中成型。我压低声音，对金链子男说：“大哥，五百真没有。但是，我有个办法，能让大哥您赚得更多，还更安稳。”金链子男眯起了眼：“哦？说来听听。”“大哥，您看这夜市，摊位乱七八糟，卫生也差。您要是能把这片儿管起来，统一规划，统一管理卫生，然后每个摊位，象征性地收个二三十块的管理费，一个月下来，不比您现在这样一个个去收保护费强？这叫……这叫从‘管理’中要效益！”我把我当年在商学院学到的最基础的商业模式，用最接地气的话包装了一下，说了出来。金链子男愣住了，他身边的小弟也面面相觑。我趁热打铁：“而且，您看，那边城管同志一直在转悠。您这样收保护费，是违法的，风险高。但您要是收‘卫生管理费’，性质就不一样了。您这是在为市容市貌做贡献啊！说不定，街道办还得给您发个锦旗呢！”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城管制服。金链子男显然被我说动了，他摸着下巴，脸上的横肉挤成一团，似乎在思考这个“商业模式”的可行性。就在这时，城管走了过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聚众闹事吗？”我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没没没，误会了城管大哥。这位大哥是想跟我们合作，一起把夜市的环境卫生搞好呢！”金链子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顺着我的话点头：“对对对，我们是良好市民，商量着怎么为城市文明做贡献。”城管狐疑地看了我们几眼，警告了几句就走了。危机解除。金链子男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从凶狠变成了……欣赏？“行啊你小子，脑子挺活络啊。”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个主意，不错。以后你们这个摊，我罩了，免费！”一场危机，就这么被我用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了。姜月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星星。“阿哲，你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我的神！”我心里得意极了，嘴上却谦虚道：“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好而已。”我享受着她崇拜的目光，享受着这种用自己的“智慧”保护她的感觉。我，陆哲，就算剥离了千亿身家，依然能凭我的大脑，为我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这种成就感，比签下百亿合同还要强烈。体验期进入第十个月。靠着夜市摊的收入，上我偷偷卖掉一个我画的简易工装夹具设计图（我谎称是参加厂里的小发明比赛得的奖金），我们终于攒够了钱。我们搬出了那个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新家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虽然不大，但有明亮的窗户。阳光可以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也洒在姜月的笑脸上。我们一起去旧货市场淘家具，一起粉刷墙壁，一起把这个小小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