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医院里永远弥漫着消毒水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我坐在妇科诊室门口的硬木椅上。手心冒着细汗。
走廊里人来人往——脚步声、咳嗽声、孩子的哭闹声,吵得我心烦意乱。
但我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有心跳声咚咚咚,像打鼓一样。
我在等体检报告。
医生说我身体虚弱,气血不足,得好好调养。
我想,要是这次能怀上二胎,张俊峰会不会高兴一点?
他总说部队忙,事业要紧,生孩子不急。
可我们结婚都快六年了。我现在二十七了,再等下去就是高龄产妇了。
也许有了第二个孩子,这个家能更像个家。他也能多回来看看。
“陈婉晴?”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女医生走出来,手里拿着我的检查单。
我赶紧站起来,挤出讨好的笑容:“医生,是我。”
她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我脸上和手里的单子之间来回看着,眉头微皱。
“你不是结婚了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检查出什么大毛病了?我紧张地***手:“是啊,我老公是军人,在空军基地。”
医生更困惑了。她翻过检查单,指着电脑屏幕。
“奇怪,你的医疗信息系统怎么显示‘离婚’状态?”
离婚?
这两个字像雷一样炸在我脑子里。
我脑子嗡的一下,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肯定是听错了。
“医生,您…您是不是搞错了?我老公叫张俊峰,是空军军官。我们好好的,怎么可能离婚?”
我声音抖得厉害,每个字都在颤。
女医生大概被我的反应吓到了。她把电脑屏幕转向我,指着记录,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你自己看。系统清楚显示,你和一个叫张俊峰的男人四个月前就办了离婚手续。”
她又核对了一遍信息:“姓名、身份证号都对。你看,日期是8月15日,四个月前。”
8月15日。
我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捏住,然后直直坠向无底深渊。
我记得这个日期。
四个月前,张俊峰难得请假回家。说部队要更新家属档案,有很多文件要签。
他拿来一摞纸,指着好几个地方要签字。语气温和,但带着不耐烦。
“婉晴,你快点签。这些都是例行材料。我明天一早就得回基地。”
当时我正忙着给瘫痪的婆婆翻身擦洗,手上全是药膏味。
我连看都没看,就拿笔在他指的地方签了名。
我对他的信任刻在骨头里。
他是保家卫国的军人,是我的天。我怎么可能怀疑他?
现在想起来,那些我从没仔细看过的文件,就像尖刀一样刺进我心里。
而我亲手把刀递给了他。
我手脚冰凉,身体摇摇欲坠。
那张轻飘飘的检查单现在重如千斤。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扎我的眼。
“已婚”两个字被红线划掉,旁边是系统自动更新的大大的“离婚”。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我冲出诊室,脑子嗡嗡响,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坍塌。
我跌跌撞撞靠在走廊冰冷的墙上,掏出那部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
我想立刻给张俊峰打电话,扯着嗓子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怎么也按不下去。
我怕——怕电话里听到的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谎言,或者更残忍的,冷漠的承认。
我忽然想起什么,用颤抖的手在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部队每个月发军人家属补贴的卡。
我打开手机银行。刺眼的数字显示,这个月的补贴三天前到账,一分不少。
他一边在法律上和我断绝关系,一边还厚颜无耻地用我的身份继续领取这份本该给“军嫂”的补贴。
哈。
哈哈哈哈!
我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发出一阵阵干涩破碎的笑声,像坏掉的风箱。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陈婉晴,操持家务,伺候瘫痪婆婆,省吃俭用,就盼着他能出人头地,让我们这个小家过得好一点。
结果我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悄无声息地把我像垃圾一样处理掉了。
而我这个傻子,还在高高兴兴地计划要二胎,妄想用孩子拴住他那颗早就飞走的心。
我胃里翻江倒海。我捂着嘴冲到洗手间的水池边,拼命呕吐。
吐出来的,除了酸水,还有我六年婚姻里所有的委屈和眼泪。
冰凉的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冷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些。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