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吧。”瞎子说，“有它在，她暂时不会害你。”

李默把竹签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像是捧着什么烫手的山芋。他又问：“先生，您到底是谁？您怎么知道这么多事？”

瞎子没回答，只是重新拿起竹筒，手指又开始摩挲起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雕像。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黑布蒙着的眼睛，像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李默没再追问，转身离开了巷子。他知道，这个瞎子身上藏着太多秘密，但现在，他没时间去探究了。

他直奔档案馆。

老城区的档案馆藏在一条更偏僻的巷子里，是栋两层的青砖小楼，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叶子几乎遮住了半面墙。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档案室”三个字，字迹模糊不清。

李默推开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馆里很暗，只有几扇小窗户透进微弱的光线，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正低头看着一份旧报纸。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李默：“找人？”

“大爷，我想查点资料。”李默走过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些，“关于以前住在这一带的顾家。”

老头的眉头皱了一下：“顾家？哪个顾家？”

“就是以前有座祠堂的那个顾家，后来祠堂改成了这里。”

老头想了想，点了点头：“哦，你说的是顾老秀才家啊。”他站起身，领着李默往里走，“顾家的资料不多，都在最里面那个架子上。”

档案馆里堆满了旧箱子和卷宗，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老头指着最里面一个落满灰尘的架子：“喏，就在那儿，你自己找吧，我这老骨头就不陪你了。”说完，他就回到门口的藤椅上，继续看报纸去了。

李默走到架子前，上面摆满了泛黄的卷宗，标签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他深吸一口气，开始一本本翻找。

时间一点点过去，馆里静得只能听到他翻动纸张的声音和自己的呼吸声。灰尘呛得他鼻子发痒，眼睛也有些酸涩。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在一个破旧的木盒里找到了一叠关于顾家的资料。

资料很零散，大多是些地契和书信，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李默一张张看着，慢慢拼凑出顾家的往事。

顾家确实曾是这一带的大族，顾老秀才是当地有名的文人，为人正直，很受街坊尊敬。他只有一个女儿，就是顾青瑶。照片上的顾青瑶穿着学生装，梳着两条麻花辫，眼睛很大，笑容腼腆，看起来清秀又文静。

资料里并没有提到顾青瑶的死因，只在一封书信里隐约提到，她死的前几天，曾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再也没出来过，直到有人发现她吊死在祠堂的槐树上。

李默皱起眉头，到底是什么事让父女俩吵架，甚至让顾青瑶走上绝路？

他继续翻找，在一张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纸背后，看到了几行娟秀的字迹，像是顾青瑶的日记。

“爹不同意，他说我们门不当户不对……可我不在乎……他说会回来娶我的……”

“红绳系住的是心意，不是命……我等他……”

“他不会来了……他们都骗我……”

字迹到这里就断了，后面是一片空白。

李默心里一动。看来顾青瑶是为了感情的事自杀的。那个“他”是谁？为什么没回来娶她？

他把日记小心地折起来放进兜里，又继续在资料里寻找。终于，在一份旧户籍档案里，他看到了顾家后人的记录。

顾老秀才在顾青瑶死后没多久就病逝了，顾家没有其他直系亲属，只有一个远房侄子，叫顾小山，现在住在城南的棚户区。

找到了！

李默心里一阵激动，他把资料放回原位，快步走出档案馆。门口的老头还是在看报纸，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开。

城南的棚户区是出了名的乱，低矮的房屋挤在一起，狭窄的巷子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李默按照户籍档案上的地址找了很久，才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看到了一个正在劈柴的老头。

老头看起来七十多岁，背驼得厉害，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布满了老茧。李默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大爷，请问您是顾小山先生吗？”

老头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我是，你找我有事？”

“我想问问您关于顾青瑶女士的事。”

听到“顾青瑶”三个字，老头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

“你问她干什么？”老头的声音有些发颤。

“我……我遇到了一些怪事，可能和她有关。”李默斟酌着说，“我想知道她当年为什么自杀。”

老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知道，都忘了。”

“您一定知道些什么。”李默急了，“那封日记里提到的‘他’是谁？为什么没回来娶她？”

老头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李默，像是被踩到了痛处。“你别问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人都死了几十年了，还提那些干什么！”

“可是她的魂还没散，她一直缠着我！”李默也有些激动，“如果不弄清楚真相，她不会罢休的！”

老头的身体晃了晃，像是有些站不稳。他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我害了她啊……”

李默愣住了：“您？”

“那个‘他’，就是我。”老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当年我和青瑶相爱，可她爹嫌弃我家里穷，不同意我们在一起。青瑶说要等我，我就出去打工，想赚够钱回来娶她……”

老头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可我在外面被人骗了，钱都没了，还欠了一**债。我不敢回来，怕她爹笑话，也怕青瑶失望……我就一直躲着，直到听说她死了……”

李默的心沉了下去。原来是这样。顾青瑶苦苦等待的人，因为懦弱和自卑，竟然一直躲着不敢回来，最终让她绝望自杀。

“她死的时候，脖子上系着一根红绳，说是你送的定情信物？”李默问。

老头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半根红绳，和李默在竹签上看到的一模一样。“这是她给我的，说等我回来，就用这根红绳把我们系在一起……”

李默看着那半根红绳，突然明白了。顾青瑶的魂魄之所以缠着红绳，是因为她还在等，等那个承诺要娶她的人。而自己因为碰了红绳，被她误认为是那个“他”，所以才会被缠上。

“那现在怎么办？”李默问，“她还在等你，你能不能……”

“我不敢见她。”老头摇着头，脸上满是恐惧，“她死得那么惨，一定恨死我了……我对不起她啊……”

李默看着老头懦弱的样子，心里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几十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胆小。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吹得人身上发冷。墙角的柴火堆“哗啦”一声塌了，灰尘弥漫。

老头突然尖叫一声，抱着头蹲在地上：“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不是故意的！”

李默心里一紧，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了。他下意识地摸出兜里的竹签，紧紧攥在手里。

院子门口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湿漉漉的，正是昨晚那个女人。

她没有看李默，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蹲在地上的顾小山，黑洞洞的眼睛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悲伤和怨恨。

“青瑶……我对不起你……”顾小山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女人慢慢抬起手，指向顾小山手里的半根红绳。

李默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斧头，递给顾小山：“把红绳给她吧，了却她的心愿。”

顾小山颤抖着接过斧头，却不敢动。

女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脸上的苍白中透出一丝青黑色，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

“快啊！”李默催促道。

顾小山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拿起那半根红绳，慢慢走向女人。

女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手里的红绳，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波动。

顾小山把红绳递过去，声音哽咽：“青瑶，对不起……我错了……你安息吧……”

女人没有接，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红绳。

就在她的手碰到红绳的瞬间，红绳突然燃起了绿色的火焰，瞬间就烧完了，只留下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女人的身影也随着青烟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彻底消失了。

院子里的阴风停了，阳光重新照进来，暖洋洋的。

顾小山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泪水纵横。

李默松了口气，手里的竹签突然“啪”地一声断了，系在上面的红绳也化作了灰烬。

他知道，顾青瑶终于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