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阳光很好。好到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为我庆祝。我坐在银行贵宾室柔软的沙发里，

捏着手里那份滚烫的商业计划书，心脏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计划书的每一页，

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我大学四年以及毕业后两年的全部心血。

为了这个名为“织梦”的独立设计师工作室，我熬过无数通宵，喝过数不清的速溶咖啡，

拒绝了所有社交，像一个苦行僧，只为今天。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的爸爸，林建国。

一个在我心中，一直像山一样沉默而可靠的男人。他承诺过，

只要我拿出可行性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计划书，他就会将家里那笔五十万的备用金给我，

作为我的启动资金。我做到了。我的计划书被三位业内前辈评为“近乎完美”，

甚至有一位当场就表示，只要我工作室开起来，第一个项目就和我合作。“爸，都办好了，

一会儿钱就能到你的卡上。”我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

“然后你再转给我，我下午就去把工作室的合同签了，设备也可以下单了！”爸爸点点头，

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很淡，但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肯定。他拍了拍我的手背，

说：“婉婉，好好干。”这四个字，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我瞬间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我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热。从小到大，我似乎总是在追逐着爸爸的认可。

他总是更偏爱体弱多病、嘴甜会撒娇的姐姐林玥，而我，就像一棵倔强生长的野草，

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证明我比姐姐更优秀，更值得他骄傲。今天，我终于等到了。

银行经理笑着走进来，递上文件：“林先生，手续都办好了，五十万已经转入您的账户。

”爸爸接过单据，拿出手机，准备操作转账。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几乎能听到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我的梦想，我的人生，就在他指尖的几次点击之后，

即将扬帆起航。就在这时，爸爸的手机响了。那刺耳的**，像一把尖刀，

划破了这间贵宾室里充满希望的空气。爸爸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但还是接了起来。他按了免提。“喂，玥玥，什么事？”电话那头，

传来姐姐林玥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声音：“爸！爸你快救救我！我……我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姐姐又出什么事了？从小到大，她就像个麻烦制造机，

不是今天和朋友闹翻了要死要活，就是明天看上了一个几万块的包包没钱买，

在家里哭天抢地。爸爸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紧张地追问：“玥玥你别哭，慢慢说，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都不是……”姐姐抽抽噎噎地说，“爸，我……我跟朋友在逛街，

看上了一个爱马仕的包，全球**款……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本来我老公说好给我买的，

可是他公司临时出了点问题，**不开……那个包，全S市就这一个，

下午就要被人买走了！爸，我不能没有它！我那些朋友都在看我笑话，

说我嫁了个假豪门……我……我没脸活了！”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就为了一个包？

一个几十万的包？她就要死要活？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爸爸，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

先是责备姐姐几句不懂事，然后再想办法安抚。然而，我看到的，

是他脸上毫不掩饰的、铺天盖地的心疼。“不就是一个包吗？多大点事，至于要死要活的吗？

”爸爸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责备，反而全是宠溺和安抚，“你别急，也别哭，爸给你买！

不就是钱吗？爸有！”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开始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坠入无底的深渊。

我看着爸爸，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看到他熟练地打开手机银行，

那双我曾经以为能为我撑起一片天的手，此刻却在毫不犹豫地输入着姐姐的银行卡号。

“爸……”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你要做什么？

”爸爸头也不抬，理所当然地说：“还能做什么？给你姐转钱啊！她在那边等着呢，

别让人家把包拿走了。”“那我的工作室呢？”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你答应我的五十万呢？”爸爸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仿佛我在无理取闹。“你姐这边是急事，火烧眉毛了！你的工作室晚几天开又不会怎么样。

婉婉，你从小就比你姐懂事，这次也一样，让着她点。”“让着她？”我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爸，那是一个几十万的包！不是几百块的玩具！那是我未来两年的心血，

是我的全部梦想！你管她买一个奢侈品包叫急事？管我的事业叫‘晚几天也没事’？

”我的质问，像石子投入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爸爸已经输完了金额，正在输入密码。

他淡淡地说：“在你眼里是事业，在我眼里，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开个小店玩玩吗？

能跟你姐的幸福和脸面比吗？她要是在夫家受了委屈，被人看不起，那是一辈子的事！

”“叮”的一声轻响。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五十万。我梦寐以求的启动资金，我拼尽全力才换来的承诺，就在我创业的这一天，

就在我的面前，被我的亲生父亲，毫不犹豫地，转给了我那只会撒娇哭闹的姐姐。只为了，

给她买一个**版的包，来撑起她那可笑的“豪门脸面”。银行经理尴尬地站在一旁，

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贵宾室里安静得可怕。我看着爸爸转完账后如释重负的表情，

看着他立刻给姐姐回电话，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玥玥，钱转过去了，五十万，够不够？

不够爸再想办法！你快去把包买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有爸在呢！

”电话那头传来姐姐破涕为笑的欢呼声：“谢谢爸爸！爸爸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

”真是一场父慈女孝的感人戏码。而我，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我慢慢地站起身，拿起我的商业计划书，一步一步地走到爸爸面前。他还在和姐姐通着电话，

炫耀似的说着：“**妹也在呢，她也支持我先给你买包，她可懂事了。”我死死地盯着他，

看着他那张我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的脸，突然觉得无比的陌生。我笑了。不是冷笑，

也不是苦笑，就是很平静地笑了出来。那笑声让爸爸停住了话头，他诧异地看着我：“婉婉，

你笑什么？”我没有回答他，而是当着他的面，将那本厚厚的、承载着我所有梦想的计划书，

一页，一页，撕得粉碎。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他昂贵的西装上，

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婉婉！你疯了！”爸爸震惊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和愤怒。

“我没疯。”我的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只是，清醒了。”我看着他，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林建国先生，从今天起，你只是林玥的爸爸，不再是我的。

这五十万，你不欠我了。过去二十多年你花在我身上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从此以后，我们两清了。”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理会他暴怒的吼声，转身，

走出了那间让我从天堂坠入地狱的贵宾室。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甚至有些刺眼。

我站在银行门口，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行色匆匆的路人，第一次感到，

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没有家，没有钱，没有工作室。只有一颗被碾碎后，

又在绝望中重新拼凑起来的心。我告诉自己，林婉，哭是最没用的东西。从今天起，

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我没有回家。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家，

只是一个充满了偏心、谎言和令人窒息的亲情绑架的牢笼。我用身上仅有的几千块钱，

在城市另一头租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占了大部分空间。

但我却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家里那栋复式楼里要自由得多。我的手机被打爆了。

爸爸的电话，***电话，姐姐的电话，甚至还有一些七大姑八姨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

我能想象得到他们会说什么。爸爸会怒斥我不孝，为了点钱就六亲不认。

妈妈会苦口婆心地劝我，说我爸也是为了姐姐好，让我多体谅，一家人不要伤了和气。姐姐，

她大概会委屈地哭诉，说她不是故意的，问我为什么这么小气，

为了一个还没开起来的工作室，就要跟家里断绝关系。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压垮我的，

从来不是那五十万。而是二十多年来，日积月累的，深入骨髓的不公。

是那根名为“你是姐姐，要让着妹妹”和“你是妹妹，要让着姐姐”的双标的绳索。

当姐姐需要谦让时，他们说我是妹妹，理应被照顾；当我需要支持时，

他们又说我比姐姐能干，理应去谦让。是那句“你的事业只是玩玩，

你姐的脸面才是一辈子的事”的轻蔑。我的梦想，我的努力，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想通了这一点，我反而平静了下来。哀莫大于心死，大约就是这种感觉。我关了机，

把所有的纷扰都隔绝在外。然后，我开始盘点我剩下的东西。一台跟了我四年的笔记本电脑，

一个数位板，一身还算过得去的专业技能，以及一个不肯认输的大脑。

我撕碎了那份“完美”的商业计划书，但它的每一个字，都刻在我的脑海里。

开工作室的计划搁浅了，但我不能停下来。我打开电脑，

登录了国内最大的几个自由设计师平台，重新注册了账号，将我大学以来的所有作品，

分门别类，整理成作品集，上传了上去。然后，我开始接单。从最简单的Logo设计，

到复杂的品牌VI，再到商业插画，只要是能赚钱的，只要是我的专业范围内的，

我来者不拒。价格，我压得比市场价低两成。我知道，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名气，

没有背景，想要在海量的设计师中脱颖而出，只能靠性价比和质量。第一个星期，无人问津。

第二个星期，我接到了一个五十块的单子，设计一个微信头像。我没有嫌少，

反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我跟客户反复沟通，了解他的喜好，

出了三个不同风格的方案让他挑选，最后还附赠了一个配套的签名设计。客户非常满意，

给了我一个五星好评，还附上了一段长长的感谢语。就是这个好评，为我带来了第一批流量。

慢慢地，我的单子开始多了起来。一百的，三百的，一千的……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困了就用冷水泼脸，饿了就啃最便宜的面包。

出租屋里那张小小的桌子，就是我的战场。我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一半用来维持最低标准的生存，另一半，全部存起来。

那张曾经准备接收五十万启动资金的银行卡，里面的数字，从零开始，一点一点，

缓慢而又坚定地增长着。这期间，我的家人并没有放弃“骚扰”我。他们找不到我的人，

就开始在家族群里上演一出出的苦情戏。妈妈每天在群里唉声叹气，说我这个女儿白养了，

心比石头还硬。爸爸则扮演一个被不孝女伤透了心的严父角色，偶尔发一句：“由她去吧，

我没有这样的女儿。”姐姐林玥更是个中高手。她时而晒出她那个五十万的**款包包，

配文：“谢谢爸爸的爱，女儿会更努力幸福的。

”时而又发一些意有所指的文字：“亲情是无价的，不懂得珍惜的人，早晚会后悔。

”亲戚们自然是站他们那边。“婉婉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就是，为了点钱，

跟父母闹成这样，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林大哥别生气，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

玥玥多孝顺啊，这就够了。”我看着那些聊天记录，内心毫无波澜。

我只是默默地退出了所有的家族群，拉黑了所有亲戚的联系方式。我的世界，

前所未有的清净。两个月后，**着拼命接单，存下了三万块钱。这点钱，

离我最初的计划还差得很远，但已经足够让我迈出第一步。我用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