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前的算盘珠子刚归位，沈青黛就揣着她的宝贝算盘，跟着萧景渊上了路边的马车。马车是乌木做的，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锦垫，角落里还放着个熏香的小炉，飘着淡淡的檀香——这规格，比她在沈家睡的床还舒服。

沈青黛刚坐下，就忍不住往锦垫上蹭了蹭，又偷偷摸了摸车厢壁，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萧景渊看着就有钱，月钱五两，定金先欠着，到客栈给。包吃包住的话，每天省下来的饭钱至少二十文，一个月就是六百文，加上月钱五两，这趟京城之行不仅没亏，还能攒下不少！要是路上再帮他多算几笔账，说不定还能涨工钱？

她越想越美，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嘴里还小声嘀咕：“五两等于五百文，定金一半就是***十文，到客栈得先要过来……路上要是遇到需要算账的地方，我得多表现表现，争取把月钱涨到六两……”

“你在嘀咕什么？”

冷不丁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沈青黛吓得手一僵，抬头就撞进萧景渊的眼睛里。他靠在锦垫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眉头皱着，显然是把她的嘀咕听了个正着。

沈青黛赶紧收敛神色，假装正经道：“没、没什么！我在想，主子路上有什么需要算账的，我随时能上！”

萧景渊合上书，眼神扫过她紧攥着算盘的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哦？那你算算，这马车从苏州到京城，每日租金五十文，要走二十天，总共多少文？”

这还不简单！沈青黛立刻来了精神，手指在算盘上飞快拨动，“噼里啪啦”的响声在车厢里回荡：“五十文乘以二十天，等于一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主子，要是找驿站租马车，说不定能便宜五文一天，二十天就能省一百文，能买两串糖葫芦呢！”

萧景渊挑了挑眉，没接她“省糖葫芦钱”的话，反而道：“那再算一笔，我这熏香炉里的香，每块一钱银子，能烧三天，二十天需要多少块？总共多少钱？”

沈青黛又开始拨算盘：“二十天除以三天，得七块（三天一块，六天两块……二十天就是七块，还剩一天），七块乘以一钱，等于七钱银子！主子，其实可以买散装的香粉，一样能熏屋子，每两能熏十天，二十天只要二两，比买香块省五钱呢！”

她算得兴起，还想再给萧景渊提几个“省钱小妙招”，却见萧景渊盯着她，慢悠悠道：“你倒是算得清楚，怎么没算算，刚才在破庙，你砸坏我玉佩的赔偿费？”

沈青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泼了盆冷水。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为了“反抗劫匪”，用算盘砸了人家的玉佩——虽然玉佩没碎，但万一有裂纹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萧景渊腰上的玉佩，咽了咽口水：“主、主子，那玉佩没碎吧？我看刚才只是碰了一下……”

“没碎，但有划痕。”萧景渊故意顿了顿，看着她紧张的样子，“那玉佩是西域进贡的暖玉，值五十两银子。按规矩，你得赔。”

“五十两？！”沈青黛差点跳起来，“那么贵？主子，你是不是坑我啊？我这月钱才五两，要赔十年才能赔完！”

她急得直跺脚，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沈青黛啊沈青黛，你怎么这么冲动！砸谁不好，偏偏砸了个这么贵的玉佩！这下好了，不仅攒不下钱，还得倒贴！

萧景渊看着她急得通红的眼睛，心里竟有了点莫名的愉悦。他故意板着脸道：“也不是不能商量。你要是好好当我的随从，到了京城，我或许能免了你的赔偿费。”

沈青黛立刻点头如捣蒜：“我好好当！我一定好好当！主子让我算什么账，我就算什么账，绝不偷懒！”

见她这么快就“屈服”，萧景渊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却没再逗她，重新拿起书，道：“行了，别嘀咕了，路上颠簸，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

沈青黛哪里睡得着，心里还在心疼那“五十两赔偿费”，只能抱着算盘，靠在锦垫上，琢磨着怎么才能多挣点钱，把赔偿费给“抵消”了。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突然阴了下来，风也刮得紧了。没过多久，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马车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主子，前面有个客栈，我们要不要先避避雨？”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萧景渊放下书，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雨势越来越大，道路都变得泥泞起来。他点头道：“好，就去前面的客栈。”

马车停在客栈门口，沈青黛跟着萧景渊下了车，快步跑进客栈。客栈不大，只有一个大堂和几间客房，大堂里坐着几个避雨的客人，都在围着炭火取暖。

萧景渊走到柜台前，对掌柜道：“掌柜的，还有客房吗？要两间。”

掌柜叹了口气，道：“客官，实在对不住，只剩下一间客房了。这雨下得急，前面的客栈还得走半个时辰，您要是不嫌弃，就先凑活一晚？”

萧景渊皱了皱眉，他有洁癖，不习惯跟别人住一间房。可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雨，也知道没办法再赶路了。他刚要答应，就见沈青黛已经抢先一步，拉着掌柜的道：“掌柜的，那间房我们要了！快带我们上去，我家主子淋了雨，得赶紧暖和暖和！”

说着，她还不忘给萧景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先占了房再说”。

萧景渊无奈，只能跟着掌柜上了楼。客房确实不大，只有一张炕、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炕上铺着粗布褥子，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比起他皇子府的床，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沈青黛一进房间，就直奔那铺炕，脱了鞋就往上爬，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主子，您快上来！这炕看着挺暖和，淋了雨可别着凉了！”

其实她心里打的算盘是：这炕就一张，要是她先占了，萧景渊总不能把她赶下去吧？她可不想睡硬邦邦的椅子。

萧景渊看着她像只抢占了巢穴的小松鼠，又气又笑。他有洁癖，本想先擦一擦炕再坐，可沈青黛已经占了大半位置，还一脸“我是为了主子好”的表情，他也只能无奈地走过去，在炕的角落坐下。

刚坐下，他就从袖中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这帕子是用蜀锦做的，绣着精致的云纹，是他贴身带的，用来擦手擦脸，从不用来擦别的东西。

沈青黛坐在一旁，看着他擦手的样子，心里又开始嘀咕：不愧是贵公子，擦个手都用这么好的帕子，这帕子说不定比她的算盘还贵。

正嘀咕着，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算盘——刚才在马车上，算盘沾了点泥，她一直没来得及擦。现在看到萧景渊的帕子，眼睛突然一亮：这帕子又软又干净，擦算盘正好！

她也没多想，趁萧景渊不注意，飞快地伸手，把他放在桌上的帕子拿了过来，然后拿起算盘，就用帕子擦了起来。

“你干什么？”

萧景渊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沈青黛擦算盘的手一顿，抬头就看到他脸色铁青，眼神像要吃人。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手里还攥着那块帕子，帕子上已经沾了点算盘上的泥印。她赶紧把帕子递回去，小声道：“主、主子，我就是想擦一下算盘，这帕子软，擦得干净……”

“我的帕子，是用来擦手的，不是用来擦算盘的！”萧景渊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看着帕子上的泥印，心疼得不行——这帕子是他母妃亲手绣的，他一直很宝贝，现在竟被用来擦算盘！

沈青黛也知道自己错了，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主子，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您洗干净！”

“不用了！”萧景渊一把夺过帕子，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袖中，“你以后不许碰我的东西！”

见他真的生气了，沈青黛也不敢再说话，只能抱着算盘，缩在炕的角落，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用他的帕子了，这下好了，又把主子惹生气了，赔偿费说不定又要涨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外面的雨还在下，偶尔还伴着几声雷鸣。大堂里的客人渐渐散去，客栈里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雷声。

沈青黛本来就有点怕打雷，刚才又惹萧景渊生气，心里正委屈着，突然一声响雷“轰隆”炸开，吓得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往旁边缩了缩，正好撞到了萧景渊的胳膊。

萧景渊正拿着书，被她这么一撞，书差点掉在地上。他转头看向沈青黛，发现她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双手还在微微发抖——显然是怕打雷。

他心里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想起刚才她用帕子擦算盘，也是因为不懂规矩，不是故意的。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怕打雷？”

沈青黛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小声点头：“嗯……小时候听奶娘说，打雷是雷公在抓坏人，我怕被抓走……”

这话一出，萧景渊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牙尖嘴利、满脑子都是钱的小财迷，竟然会怕这么幼稚的说法。

见他笑了，沈青黛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这是假的，可还是会怕……”

“没事。”萧景渊收起笑容，从桌上拿起火折子，点燃了房间里的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房间，驱散了不少阴暗，也让沈青黛的脸色好看了些。

他没再说话，重新拿起书，却把油灯往沈青黛那边推了推，让灯光能更多地照到她身上。

沈青黛看着那盏油灯，又看了看萧景渊的侧脸——灯光下，他的轮廓柔和了不少，不再像平时那样冷得像冰。她心里突然暖了起来，刚才的委屈和害怕也少了很多。

她小声道：“主子，谢谢你。”

萧景渊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别废话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沈青黛“哦”了一声，乖乖地躺下，抱着她的算盘，看着那盏油灯。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着，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星星一样。她心里琢磨着：萧景渊虽然冷了点，又有洁癖，但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相处……说不定，这趟随从的活，也没那么糟糕？

想着想着，她就靠在炕边，慢慢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萧景渊放下书，转头看了看已经睡着的沈青黛。她睡得很沉，小脑袋还微微歪着，手里还紧紧攥着算盘，像抱着什么宝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把油灯往她那边挪了挪，确保灯光不会熄灭。

外面的雷声还在响，可沈青黛却睡得很安稳，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害怕。萧景渊看着她的睡颜，心里竟有了种莫名的平静——这趟原本让他厌烦的和亲之路，好像因为多了这么个“财迷随从”，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重新拿起书，却没再看进去，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那盏跳动的油灯，和油灯旁熟睡的沈青黛。雨夜漫长，却不再像往常那样枯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