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男人低沉的嗓音从沙发主位传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虞不染正趴在价值六位数的羊毛地毯上，兢兢业业地用湿巾擦拭着一块看不见的污渍。听到指令，她动作一顿，抬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眼角挂着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脆弱。“九烬，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浸了蜜的羽毛，精准地复刻着另一个人。沙发上的傅九烬，京圈里人人畏惧的太子爷，此刻正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她。他的视线像手术刀，冰冷且锋利，仿佛要剖开她的皮囊，去寻找内里那个他真正想见的人。“我说，哭出来，”他重复了一遍，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真皮扶手，“像她一样。”虞不染心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像她？像你那个死了三年的白月光？大哥，那位的哭法有三种：梨花带雨式、泫然欲泣式、无声哽咽式。今儿您想点哪一款？有指定场景吗？还是随机播放？当然，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咆哮。作为一个专业的职业替身，客户就是上帝。她缓缓地，有些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在地毯上蹭了蹭，带起一丝惹人怜爱的红晕。她走到傅九烬面前，小心翼翼地蹲下，仰头看他，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开始迅速积蓄水汽。“九烬，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她的声音带上了颤音，眼眶一红，雾气升腾。傅九in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更深。就是这种眼神，脆弱、无辜，像一只即将被遗弃的小鹿。虞不染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演技点了个赞。奥斯卡欠她一座小金人。“她以前，受了委屈，就是这样看着我。”傅九烬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怀念。虞不染心想：那可不，这可是我对着你白月光的录像，一帧一帧扒下来的顶级高仿。“我……我没有委屈。”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颤抖，一颗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悬在眼角，欲落不落。这滴泪，可是技术活。要酝酿情绪，要控制角度，还要把握时机。傅九烬的呼吸微微一滞。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脸颊。虞不染心里警铃大作。别碰！碰了这滴泪就掉了！掉了就要重新酝酿，等于二次收费！她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让那滴泪“啪嗒”一声，精准地砸在傅九烬的手背上。滚烫的，带着生命的热度。傅九烬的手猛地一颤，像是被烫到了一样。他看着手背上那点湿痕，怔住了。虞不染见状，立刻进入下一阶段的表演。她像是受了惊吓，慌乱地用手背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九烬，我不是故意的……”演到这里，她悄悄在心里按下了秒表。三、二、一。“叮咚——”手机提示音响起。虞不染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她飞快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银行的到账短信。【您尾号6666的账户于10月17日20:05入账RMB100,000.00元，余额……】很好，今天的“眼泪KPI”完成了。她立刻收起了所有悲伤的情绪，脸上恢复了营业式微笑，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傅总，今日份的‘沉浸式缅怀’服务已结束，承惠十万元。眼泪按滴收费，一滴五万，刚才掉了两滴，所以是十万。感谢惠顾，期待您的下次光临。”傅九烬：“……”他脸上的追忆和复杂情绪瞬间凝固，取而代代的是一片冰冷的错愕。他看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前一秒还哭得我见犹怜，后一秒就掏出手机查账，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没有半分相似。可偏偏，又是这张脸。“虞不染。”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哎，在呢，老板。”虞不染笑得眉眼弯弯，把手机揣回兜里，“您还有什么吩咐？需要续费吗？现在办理季度套餐可以享受九八折优惠哦，还可以附赠‘雨中哭泣’、‘雪中罚站’等经典复刻场景。”傅九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花了天价，找遍了全世界，才找到这个和他的白月光有着九分相似的女人。他把她带回家，让她模仿那个人的言行举止，试图在现实中构建一个不会消失的幻影。结果，他好像请回来一个……财神爷？“我让你模仿她，不是让你在这里推销业务。”他的声音冷得能掉冰渣。虞不染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傅总，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我是‘角色扮演顾问’，提供的是定制化服务。哭，是高级情感输出，属于附加项目，当然要另外收费。您放心，我们公司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她甚至还煞有介事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塑封的价目表，递了过去。“您看，A套餐‘日常陪伴’，B套餐‘温情互动’，C套餐‘矛盾争吵’。刚才的哭戏，属于C+套餐里的S级项目‘心碎瞬间’。您看，价格没错吧？”傅九***看着那张**精良、甚至还带防***印的价目表，上面详细罗列着“牵手”、“拥抱”、“喂饭”、“吵架后主动和好”等项目的价格，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他到底找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滚出去。”傅九烬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感觉一阵头痛。“好嘞！”虞不染答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她巴不得早点下班，回去数钱。她麻利地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走到门口，又探回头，笑眯眯地补了一句：“傅总，温馨提示一下，如果您今晚需要‘梦中呼唤’服务，记得提前预约哦。这个项目最近很火，档期很满的。”说完，不等傅九烬发作，她“砰”地一声关上门，溜之大吉。房间里，傅九烬猛地睁开眼，一拳砸在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廉价的、与白月光截然不同的甜腻香水味。愤怒，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失控。这个女人，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精心构建的思念囚笼，砸得稀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