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为夫君纳一房妾室。消息传开，满京城都震动了。人人都道镇北将军夫人沈清辞贤良淑德，堪为天下女子表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快撑不下去了。“夫人，老夫人又派人来催了。”丫鬟春禾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沈清辞看着铜镜里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眼底却是一片死寂。贤良淑德？不过是座华美的囚笼罢了。“夫人，老夫人那边又派人来问了，说是给将军挑选的几位姑娘，您何时有空见上一见？”丫鬟春禾的声音怯怯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沈清辞正临着窗边的帖子，闻言，笔尖一顿，一滴浓墨便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如同一朵绽开的黑色死莲。她将笔搁下，并未回头。“知道了。”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春禾却觉得心口一紧。夫人已经这样枯坐了一上午，不言不语，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像。整个将军府，不，是整个京城，如今都在传颂着夫人的“贤德”。镇北将军萧决常年戍守边关，与夫人成婚三年，聚少离多。老夫人忧心子嗣，日日催促，夫人竟主动提出要为将军纳妾，以开枝散叶。这是何等的胸襟与气度！一时间，沈清辞的名字，成了贤妻良母的代名词。可只有春禾这些贴身伺候的人知道，夫人并不快乐。她就像一株被精心修剪的盆景，美丽，端庄，却没有一丝野生的活力。沈清辞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枯败的梧桐树上。“老夫人送来的人，都在何处？”“回夫人，都在偏厅候着呢。”“都有谁家的姑娘？”春禾连忙报上几个名字：“有吏部侍郎家的庶女，通政司参议的侄女，还有……还有老夫人娘家的一位远房表**。”沈清辞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都是些家世清白，性情温顺的女子。老夫人倒是为她的儿子考虑得周到。既能绵延子嗣，又不会威胁到她这个正妻的地位。沈清辞心中一片冷然。她的地位？一个被困在后宅，连丈夫的面都难得一见的女人，谈何地位？不过是萧家摆在台面上的一件装饰品。“春禾。”“奴婢在。”“去，把人都请走吧。”春禾猛地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夫……夫人？这……这可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就说我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了。”沈清-辞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可是老夫人那边……”“母亲若问起，一切由我担着。”她站起身，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把牛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如云的长发。镜中的女人，面容清丽，眉眼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郁气。春禾不敢再劝，领命退了出去。偏厅里，几位精心打扮的姑娘正坐立不安。能被选入将军府，是天大的福气。镇北将军萧决，少年成名，战功赫赫，是大周朝最耀眼的将星。虽说只是做妾，但将军府的妾，也比寻常小官的正妻要风光百倍。更何况，将军夫人还那般“贤德”。不多时，春禾回来了，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几位**，实在对不住。我们家夫人今日偶感风寒，精神不济，怕过了病气给各位，今日就不便相见了。改日再请各位过府一叙。”这话说的客气，但意思却很明白。——你们可以走了。几个姑娘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吏部侍郎家的庶女仗着父亲官职高些，忍不住开口：“我们也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前来，夫人连见都不见一面，是否有些……”春-禾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冷了几分。“这位**慎言。夫人的身子要紧，若是老夫人怪罪下来，自有夫人担待，想来也轮不到**您来置喙将军府的家事。”一句话，堵得那庶女面色涨红，再也说不出话来。将人送走，春禾立刻回到主院，却见沈清辞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出门衣裳。“夫人，您这是要……”“出去走走。”沈清辞戴上帷帽，遮住了那张足以引人注目的脸。“备车，去城南的百草堂。”春禾心中愈发不安，却只能应下。马车吱呀作响，穿过繁华的街道。沈清辞掀开一角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人间烟火，眼神空洞。她不是去看病。她是去见一个人。一个能帮她，彻底砸碎这座囚笼的人。百草堂是京城有名的药铺，但沈清辞并未在前堂停留，而是由一个小学徒领着，穿过回廊，进了一个僻静的后院。院子里，一个穿着粗布***的女子正在捣药。她身形纤细，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亮又倔强的眼睛。听到脚步声，女子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到沈清辞的瞬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又被强行压下。“你来了。”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很好听。沈清辞挥手让春禾和学徒退下，独自走到女子面前。“柳云烟，我需要你帮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被称作柳云烟的女子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清秀绝俗的脸，只是左边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但凡有吩咐，云烟万死不辞。”柳云烟的眼神坚定。她是沈清辞在三年前救下的孤女，若非沈清辞，她早已是一具枯骨。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沈清辞看着她，缓缓开口。“我要你，进将军府。”柳云烟愣住了。“以……以什么身份？”“以我夫君，镇北将军萧决的妾室的身份。”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柳云烟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让她……让她去给**的夫君做妾？这怎么可以！“**，这万万不可！”柳云烟急得快要跪下，“我怎能……怎能与您共侍一夫！”“不是共侍一夫。”沈清辞扶住她，直视着她的眼睛。“云烟，你听我说。这不是请求，是计划。”“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我绝对信得过的人，待在萧决身边。”“老夫人逼我为他纳妾，我无法拒绝。与其让那些不知底细的女人进来，不如是我的人。”柳云烟的脑子一片混乱。她不明白。“**，您到底想做什么？”沈清辞的眼中，终于燃起了一丝火焰，那是被压抑了三年的，名为不甘的火焰。“我想做什么？”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和决绝。“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或者，亲手毁掉它。”柳云烟被她眼中那股疯狂的决绝震慑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在她心中，**永远是那个温柔善良，菩萨心肠的贵女。可现在，她面前的，分明是一只被逼到绝境，准备亮出爪牙的困兽。“**……”“云烟，你只需回答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沈清辞的声音冷了下来。柳云烟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期盼与挣扎，心口一阵刺痛。她知道，**过得不好。三年前，沈家遭逢巨变，**被迫嫁入将军府冲喜。可将军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这三年，**守了三年的活寡。如今，还要亲手为自己的丈夫挑选妾室。这是何等的讽刺与悲哀。柳云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只要能帮到**，别说只是做妾。便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去闯。沈清辞紧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松懈。她握住柳云烟的手，那只手上满是捣药留下的薄茧。“委屈你了。”“不委屈。”柳云烟反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能为**分忧，是云烟的福气。”沈清辞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是祛疤膏，你先用着。脸上的疤，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治好’。”“另外，从今日起，你要学一些东西。”“学什么？”“学着……如何做一个，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女人。”沈清-辞的目光落在柳云烟清丽的脸上，眼神变得复杂而深远。她亲手挑选的棋子，马上就要入局了。而她自己，也该为这场大戏，拉开帷幕了。回到将军府时，天色已晚。果不其然，老夫人的心腹张嬷嬷，已经在主院门口等着了。“夫人，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让您过去一趟。”张嬷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兴师问罪的味道。沈清辞神色不变。“知道了。”她连衣裳都未换，径直去了老夫人的松鹤堂。一进门，就看到老夫人沉着一张脸坐在上首。白日里那几位被“请”走的姑娘家，竟也都在，正梨花带雨地哭诉着什么。见她进来，哭声一顿，几道怨恨的目光齐刷刷地***过来。老夫人重重地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沈清辞，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