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签了吧。”苏晚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砸得他耳膜轰鸣。他看着离婚协议书上那三个字，再看看站在对面的女人，眼底的墨色瞬间凝成冰。“你再说一遍？”她没再说，只是将笔递到他面前。身后，那个刚住进来的年轻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这一幕。那一刻，傅斯年只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他夺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声音淬了毒：“滚。永远别回来。”“傅斯年，签了吧。”苏晚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单薄的剪影，却照不进她死寂的眼底。傅斯年刚结束一个跨洋会议，扯下领带的手顿在半空。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他皱眉，语气里带着惯有的不耐与掌控。苏晚转过身，将一份文件放在冰冷的大理石茶几上，推到他面前。“离婚协议书，”她平静地重复，“我净身出户。”傅斯年笑了，是那种极度不悦时的冷笑。他坐进沙发里，身体后仰，双腿交叠，像个审判者。“苏晚，你又在闹什么？”结婚三年，她总是这样，温顺，体贴，像一件熨帖的衬衣。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也习惯了对她的情绪视而不见。“我没闹。”苏晚看着他，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清明和疏离，“我很认真。”傅斯年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孩正局促地站在玄关，手里还提着一个粉色的行李箱。那是他的新实习生，林月。昨天，林月在公司加班时忽然接到房东电话，说房子出了问题，让她立刻搬走。她哭得梨花带雨，无处可去。傅斯年当时只觉得烦。他日理万机，哪有空管一个实习生的住宿问题。但林月仰着那张酷似苏晚年轻时的脸，怯生生地问：“傅总，我能不能……在你家暂住几天？我保证很快就找到房子，我什么都可以做的。”鬼使神差地，他答应了。对他而言，这栋别墅太空了，多一个人，不过是多一双筷子。他甚至懒得提前通知苏晚，就像往常一样，不觉得有这个必要。现在，他明白了。“为了她？”傅斯年的下巴朝林月的方向抬了抬，语气里满是嘲弄，“苏晚，你的格局就这么点大？”他以为会看到她歇斯底里的质问，或者痛哭流涕的控诉。都没有。苏晚只是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得可怕。“跟你，跟她，都没关系。”她说，“傅斯年，我只是……累了。”累了。这两个字像一根细细的针，扎进傅斯年心里，不疼，但很刺。三年来，她就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他的胃不好，她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养胃餐；他有洁癖，她把这几百平的别墅打理得一尘不染；他偶尔的应酬晚归，客厅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桌上总有一杯温好的蜂蜜水。他早已习以为常。就像空气和水，拥有时从不觉得珍贵。“你累了，可以休息。”傅斯年的语气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施舍感，“给你放个假，出去旅游，钱我来出。”“不必了。”苏晚拒绝得干脆利落。她拉开茶几的抽屉，拿出她早就准备好的那支笔，轻轻放在协议书上。“签吧。”那双总是盛满爱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平静的催促。傅斯年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最讨厌失控的感觉，而眼前的苏晚，第一次脱离了他的掌控。“苏晚，你确定？”他的声音冷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走出这个门，你就什么都不是。”“我知道。”“你没有工作，没有朋友，你靠什么活？”“不劳你费心。”她的冷静像一把淬了火的刀，精准地割裂了他所有的骄傲。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林月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都不敢出。傅斯年死死地盯着苏晚，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动摇和不舍。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死水。一股无名的怒火冲上头顶，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好，很好！”他夺过笔，甚至没看协议上的任何条款，直接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力道之大，几乎要划破纸张。“傅斯年”三个字，张牙舞爪，带着滔天的怒意。他将协议甩回她面前。“滚。”一个字，冰冷刺骨。苏晚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她拿起那份决定了她前半生命运的文件，对折，再对折，放进随身的包里。没有一句再见。她转身，走向门口。傅斯年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等着她回头，等着她哭着求他。她那么爱他，怎么可能说走就走。可她没有。她的背影决绝得像一个奔赴刑场的死士。在她的手握上门把的那一刻，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吼了出来：“苏晚！你敢走出去，就永远别回来！”苏晚的脚步顿住。但她没有回头。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轻得像一声叹息。“傅斯年，别后悔。”门开了，又关上。“砰”的一声，隔绝了两个世界。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傅斯年像一尊雕塑，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未动。夕阳完全沉了下去，黑暗迅速吞噬了整间屋子。他以为自己会感到解脱，会有一种挣脱束缚的**。可为什么，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硬生生挖掉了一块，空得发慌。“傅……傅总？”林月怯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苏**她……就这么走了？要不要我去追回来？”傅斯年猛地回头，眼神阴鸷得吓人。“闭嘴。”他烦躁地扯开衬衫的两颗扣子，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燥意。他告诉自己，苏晚只是在耍脾气。她离不开他的。不出三天，她一定会哭着回来求他。到那时，他会让她知道，挑战他的权威，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坐回沙发，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商业新闻APP，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线条上。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她最后那句话。——傅斯年，别后悔。后悔？他傅斯年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